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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孟郊与贾岛诗歌异同》

《论孟郊与贾岛诗歌异同》
《论孟郊与贾岛诗歌异同》

论孟郊贾岛诗歌异同

【摘要】孟郊和贾岛的诗歌比起其前唐诗的浑厚圆融,其创作独开一面,自成一体,并且同以“苦吟” 闻名于世, 更兼诗风相似, 多穷苦之言,再加上对当代和后代诗歌创作都有着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故许多文学史和诗评家常将二人及诗作相提并论。他们在生活经历、创作背景、创作态度、诗歌形式、诗歌内容、诗歌风格、诗歌影响上都有许多值得我们研究的异同点。

【关键词】孟郊:贾岛:诗歌:异同。

【内容】

一、孟郊与贾岛的并称于世

“孟郊苦兼此,贾岛清独行”这是晚唐侍僧齐己《览延栖上人卷》中对于孟郊和贾岛的评价,同时这也是将孟郊和贾岛并称的最早的评论。齐己抓住孟郊诗歌苦思以及贾岛请僻的特征,将两人的诗歌相提并论。

开始真正将孟郊与贾岛放在一起比较研究的是宋代的诗人。为郊岛定名的是欧阳修《六一诗话》“孟郊、贾岛皆以诗穷至死,而平生尤喜为穷苦之句。”“穷苦”一词完全可以概括孟郊与贾岛的一生,而反映在二人诗歌中的也是寒愁悲苦的内容。另外《书梅圣俞稿后》、《太白戏圣俞》、《寄子美》也将孟郊与贾岛并称。

张邦基《墨庄漫录》卷八“唐之诗人,类多穷士,孟郊、贾岛之徒,尤能刻琢穷苦之言以自喜。”盛唐以后的诗人,在动乱的时代用笔写出内心的不平与激愤,抱怨着世界的不公,然而把这种内心的不平与生活的穷苦用笔书写出来,并且加以各种雕琢与推敲,并在这种苦涩的文学创作中找到心灵的喜悦满足,在诗歌中实现自己的价值的,贾岛和孟郊应该是最具代表性的。

而影响最大的应该就是北宋苏轼《祭柳子玉文》中“元轻白俗,郊寒岛瘦”这两句著名的评语。用“寒”来形容孟郊,说明苏轼认为孟郊的诗歌多写其寒苦的一生,而“瘦”无非是指贾岛在诗歌表述上缺乏辞采反而形成的一种意境狭窄的美。

那么谈到孟郊与贾岛的并称于世,我们不能忽视的是孟郊与贾岛的交游,他们在诗歌创作中的互相影响。孟贾交游,和韩愈有很大的关系,韩愈最佩服的友人是孟郊,《醉留东野》“吾愿身为云,东野变为龙。四方上下逐东野,虽

有离别何有逢。”在韩愈心中,孟郊的形象就和龙一样高大神圣。贾岛是韩门弟子,所以贾岛对孟郊的仰慕也是可想而知的,孟贾交往始于元和元年,在其二人交往之前,贾岛曾写过《投孟郊》,“月中有孤芳,天下聆熏风。江南有高唱,海北初来通。……愿倾肺肠事,尽入焦梧桐。”贾岛把孟郊的诗歌比喻为“月中孤芳”、“江南高唱”,使其急切地想把心中的对其的敬仰以及心中的一切话语倾诉给孟郊,这和韩愈对孟郊的仰慕如出一辙。对于贾岛这样真挚热烈的仰慕,孟郊用《戏赠无本二首》作为对贾岛最好的回答,“诗歌耸东野,诗涛涌退之”,作为诗坛前辈,能够这样称赞岛诗,一方面我们可以看见贾岛在诗歌创作上的功底,另一方面,我们也能看见孟郊宽广的胸襟气度。

而贾岛的创作实践也表明,元和元年结识孟郊之后,在一段时间内,学习孟郊作了大量的古诗,《客喜》、《寄远》、《古意》、《游仙》等都是带有明显模仿孟郊诗歌的痕迹。正如贾岛《投孟郊》中所说“余求履其迹,君日可但攻。啜波肠易饱,揖险神难从。”而孟郊奇险谲怪的诗风更使贾岛一生都在追求奇险幽峭的诗风,远离平淡浅俗的诗风。那么关于孟郊和贾岛的相同点我们在下文也会作出详细的探讨。另外不可否认的是,孟郊和贾岛在诗歌创作还是有很多的不同点,例如他们的创作倾向、诗歌内容、诗歌形式、艺术手法上都有很大的差异。

二、孟郊与贾岛在几个方面的相同点

2.1 生活经历

孟郊字东野,湖州武康(今浙江德清)人。生于天宝十载(公元751年),卒于唐宪宗元和九年(公元814年),享年64岁。孟郊的一生可以用寒苦两字形容,但一直坚持自己耿介不阿的本性。孟郊出身寒微,所以为了改变其个人命运以及家庭情况,他和唐代其他文人一样走科举之路,在其30岁以前,一直埋头苦读,30岁离开家乡,开始了其艰苦的寻求取士之途。然而在唐德宗贞元七年回湖州取乡贡之后,在长安应进士试中落榜。公元793年,也就是他43岁之时,再应试长安,又落第。他在《长安羁旅行》中对自己求仕生活做出这样的形容“十日一理发,每梳飞旅程。三旬九过饮,每食唯旧贫。”而在《路病》、《卧病》、《商周客舍》中他也描述了生活困顿而疾病也雪上加霜的艰难处境,并发出对科举失败、生活困苦的绝望的哀叹“出门即有碍,谁谓天地宽”直至公元796年,46

岁第三次应试才得以登进士第。然而在其四年之后参加铨选, 仅仅得到一个溧阳尉的官职, 并且不久又因故离职, 继续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在其晚年,三子相继病死,给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后孟郊为河南尹郑徐庆任为水陆运从事, 试协律郎, 后又奏为兴元军参谋, 试大理评事, 赴任途中以暴疾卒于河南阁乡县。在其死后,家中甚至无钱为他下葬,只能依靠其友人韩愈、郑余庆的帮助,才得以下葬以及维持其遗孀的生活。

贾岛字浪仙,范阳(今北京市一带)人。生于唐代宗大历十四年(公元779年),卒于会昌三年(公元843年),享年65岁。唐人苏绛《唐故司仓参军贾公墓铭》“祖宗官爵颇未研”,贾岛和孟郊同样出生于庶族寒门。和孟郊一样,他们都挣扎在改变命运维持生计的边缘。只是贾岛选择了出家为和尚,寄身寺院解决了他最基本的吃、穿、住等问题。还俗后的贾岛一生都在仕途进退中徘徊,一方面他虽然屡举不第,但是在逆境中还是顽强坚持“愿作出海月,不作归山云。”表现出欲大有作为、济世立功的积极思想。一方面,在这样多次碰壁的情况下,贾岛引退之情逐步加重,《青门里作》“燕存鸿已过,海内几人愁。欲问南宗理,将归北岳修。若无攀桂分,只是卧云休。泉树一为别,依稀三十秋。”春分正是唐代进士发榜之季节,很明显,贾岛再次下第,生出重新追寻禅宗的念想,最后两联很明显就是避世归隐的思想。像这样咏唱矛盾思想的诗作特别多,例如《重酬姚少府》、《答王秘书》、《送无可上人》等。直到五十九岁时贾岛才被任命为遂州(治今四川遂宁)长江主簿, 然而只是微官,俸禄不高。后迁普州司仓参军, 又转授普州司户参军,官位稍升,经济状况却没有太多改善。直到65岁,他在任所去世,家中无一钱。

孟郊和贾岛,综观一生,都是穷困潦倒体弱多病,在其诗歌中都有很多的体现,如孟郊《秋怀》云“秋至老更贫,破屋无门扉,一片月落床,四壁风入衣。”这简直是到了一贫如洗的境地了,家徒四壁,甚至连门扉都没有。《叹命》云“本望文字达,今因文字穷。影孤別难月,衣破道路风。归去不自息,耕耘成楚农。”衣不蔽体的穷苦估计已经使得诗人对诗文创作应试之路失去了信心,还不如做一个耕耘的老农。《路病》“欲饮井泉竭,欲医囊用单。”无水可饮,无医可治的窘迫状态使得愁肠《卧病》“贫病诚可羞,故床无新裘。春色烧肌肤,时餐苦咽喉。”春意盎然的时节明明应该是人们享受温暖的季节,但是在孟郊的感官世界里,春

色就像烈火一样烧的肌肤灼灼生疼,可见疾病将他折磨到一个怎样的境地了。至于贾岛,我们在他的诗歌中也能看见他的潦倒贫困:《下第》云“泪落故出远,病来春草长”、《朝饥》云“市中有樵山, 我舍朝无烟。井底有甘泉, 釜中乃空燃”《冬夜》云“羁旅复经冬, 瓢空盎亦空。泪流寒枕上, 迹绝旧山中。”这都能体现贾岛和孟郊一样贫病交加、走投无路的生活状况。

同时,孟郊和贾岛都是希望通过科举应试改变个人命运的,想要一展才华,有所作为。“壮士心是剑,为君射斗牛。朝思除国仇,暮思除国仇。“(孟郊《百忧》)”、“志士中夜心,良马白日足。俱为不等闲,谁是知音目?”(贾岛《古意》)、翎羽从今如罢翦,尤能飞起向古云!(贾岛《崔卿池上鹤》)。在黑暗的现实背景中,他们一直保持着刚正不阿、正直自守的品质,但是屡举不第、多次碰壁,客观的社会环境将他们的社会理想一次又一次地击破。正如贾岛《寄令狐相公》中所说“梦幻将泡影,浮生事只如”,也使孟郊发出“万事有何味,一生虚自囚。不知文字利,到死空遨游。”(孟郊《冬日》)的感慨。

2.2 创作背景

首先是社会背景,孟郊和贾岛的主要人生阶段都是在中唐晚期,也就是安史之乱发生的前后。安史之乱是唐王朝的转折点,它使唐王朝逐渐走向衰败。同时,也使整个社会的士人的心态发生了转变,这个转变来自于对国运衰落的担忧,更来自于对自身仕途、生计的压力。安史之乱即使最终平定下来,但是元和中兴的局面因为唐宪宗后期的腐朽和暴崩终成昙花一现,统治者胸无朝政、藩镇割据、宦官专权、朋党之争,还有内乱边患给整个晚唐社会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动荡的社会,同时凋敝的经济,使人民的生活更加艰难。大唐国运走向衰败,而怀着高度社会责任感的士大夫们不可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像孟郊、贾岛这样原本想有所作为的文人,当他们满怀着美好的政治愿望和报国热情,想要济世立功的时候,满目疮痍的社会现实去给了他们当头一棒,这时候便产生政治上的幻灭感,体现在诗歌中的就是对自身仕途坎坷和生计艰难的抱怨与悲愤,贾岛和孟郊可以说是“喜为穷苦之言”代表。

科举考试取代了汉魏六朝的察举和九品中正制,成为知识分子改变个人命运实现政治抱负的重要途径。在科举的洪流中,他们困于名场,想要通过科举改变命运的知识分子人数空前膨胀,然而真正能够及第的人毕竟是有限的,想要获取

功名,只有长时间滞留京师,而在长安高昂的生活费使得屡试不第的文人在经济上背上严重的负担,正如孟郊在《叹命》中所说“本望文字达,今因文字穷。”贾岛《下第》“下第只空囊,如何往帝乡。”原本是想靠科举这条路摆脱经济上的窘迫,谁料想科举却造成他们经济上更大的负担。而长庆二年发生的科场案,标志着唐代科举取士的权力已经落入了朝中重臣把握。贾岛以《病蝉》“以刺公卿,公卿恶之,与礼闱议之,奏岛与平曾等风狂扰贡院,是时逐出关外,号为‘十恶’。”这个事件不仅使贾岛科举及第的希望基本熄灭同时也将他关注现实关注政治的热情减退,并且更成为唐代科举历史上最严重的冤案,很大程度上昭示着这个时期科举考试的黑暗,也是这个社会黑暗的一个缩影。而反映在孟郊和贾岛诗歌中的是在屡试不第、沉沦下潦的过程中积蓄的穷苦悲愁,以及对整个社会现实的不满,还有因为对依靠科举失望后失落的锐意进取的豪气,取而代之的是对诗人内心世界的挖掘,表现为惆怅、不安、怨愤、悲愁。同时,和盛唐诗歌不同是,诗人没有了丰富多彩的出游生活,题材上更加狭窄,不再是积极向上的对生命的讴歌。

谈到诗歌,我们不得不提到盛唐时期的诗歌,特别是李杜,这个时期的诗歌已然达到了一种完美鼎盛的境界,可以说在盛唐之后,无论后世的诗人作出怎样的努力,都无法超越盛唐诗歌的浑厚饱满以及蓬勃昂扬,最多也只是在这个顶峰周围徘徊。“一种文学形式没有发展, 就意味着被淘汰。因此诗歌本身便向作家发出了变革以求发展的呼声。”(乔琛《一个独辟蹊径的诗人浅析孟郊在中唐后期诗坛的地位》)所以想要确立自己在诗坛的一席之地,只有摆脱旧的诗歌表现手法和风格,在艺术上寻求创新,所以孟郊和贾岛的诗风其实也是“元和尚怪”的一种体现。正如清许印方《诗法萃编》所言“两人生李杜之后,避千门万户之广衢,走羊肠鸟道之仄径,志在独开生面,遂成僻涩一体。”在才人辈出的唐代诗坛,孟郊和贾岛一直以一种用生命作诗的态度,在诗歌的意象、语言上穷搜险觅、苦吟雕琢,终于在唐代的诗坛上占有一定的地位与影响,在这样一个艺术背景下是难能可贵的。

2.3 创作态度

孟郊和贾岛都是著名的苦吟诗人,在我看来,“苦”是指诗人反复吟咏的仕途不顺、贫病交加的窘迫的生活状态,然而更多的还是指在作诗时候的诗人付出

大量的时间精力,为了诗歌苦心孤诣地雕琢锤炼,一种严肃认真的辛苦的文学创作态度。孟郊是如何描写自己作诗的情景,我想最能体现出他苦吟态度的诗歌应该是《夜感自遣》,“夜学晓不休,苦吟鬼神愁。如何不自闲,心与身为仇。”在没有电灯的唐代,凭借一根蜡烛,在昏暗的光线下,孟郊一夜不阖眼,只为写出自己满意的诗句,就是这样苦吟的态度苦吟的诗句,估计鬼神看见了都要被诗句打动产生悲愁的情绪,而这样勤奋写诗的态度造成的结果就是孟郊的身体是无法负荷这样的高强度的文学创作。当心有余力不足的时候,我们会选择放弃对自己身体的折磨,让心灵去顺从自己的身体,而孟郊为了作诗却让自己的身体去顺从自己心里的执着。这样的态度正是孟郊苦吟的集中体现。而贾岛在《题诗后》也自述了自己作诗的态度“二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我们看到一个坚韧顽强的诗人,当吟出自己千锤百炼的诗句的时候,“双泪流”这是一种自我肯定的欣喜,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怜惜,他感动了自己,却不一定能感动他人,贾岛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在创作诗歌中获得的满足。

正如孟郊在《老恨》中所说“无子抄文字,老吟多飘零。有时吐向床,枕席不解听。”也如贾岛在《秋暮》云“默默空朝夕,苦吟谁喜闻。”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不是每个读者都能明白他们的苦吟,都能理解诗歌深处他们的辛酸和悲愁,即使枕席都不愿意听孟郊的苦吟,即使没有人乐意听到贾岛的苦吟,他们还是要“一披江山作,三起月中吟。”(贾岛《喜姚郎中自杭州回》)按照功利的想法,他们在诗歌创作中投入了如此多的时间和精力,那么作为一个诗人,当然希望读者喜欢自己的诗歌,可是即使没有人欣赏,为什么还要如此辛苦的坚持呢?其实苦吟对于诗人来说,已经是一种自觉的文学理念和文学习惯了,我们知道在当时的黑暗社会背景之下,孟郊和贾岛屡举不第、贫病交加,他们的物质生活是彻底失落的,那么精神呢?可以这样说,孟郊和贾岛需要一个温暖的完全属于他们的精神家园,这个精神家园就是苦吟诗歌,只有在苦吟的过程中,他们才能找到自己的价值。所以他们“心与身为仇”(孟郊《夜感自遣》),通宵达旦地创作诗歌,去雕琢去锤炼诗句,也许身体疲惫不堪,但是在这样的过程中,心灵上得到了真正的满足,精神上找到了归宿。正如胡适所说:“做诗成了诗人的第二生命。”所以说,孟郊和贾岛的苦吟来自于他们的穷苦生活、坎坷经历,正如孟郊《苦寒吟》“调苦竟何言,冻吟成此章。”而更多的是来自于他们苦吟对于他们的意义,

是精神的家园,更是他们的第二生命。也正因为如此,孟郊和贾岛“一日不作诗,心源如废井。笔砚为辘护, 吟咏作糜埂。”(贾岛《戏赠友人》)

三、孟郊与贾岛在几个方面的不同点

3.1 创作倾向

虽然孟郊和贾岛都是以苦吟著称,他们创作诗歌的态度的是如出一辙的,但是主导他们创作的思想是截然不同的。虽然孟郊晚年向佛,但是在他人生的主要阶段是奉行儒家哲学用世,而贾岛的一生虽然一直在用世和入世之间徘徊,但是主导他思想的还是释家人生观。所以这也导致两人在诗歌创作倾向上的根本区别。

正因为主导孟郊的思想是儒家哲学,所以孟郊对于诗歌的理解也是功利主义,在这里功利主义并不是贬义的,甚至可以说是褒义的。因为我们知道孟郊生活的背景是中唐晚期,这个时期的唐王朝可以说是内忧外患,科场黑暗,人民生活在贫病交加中,孟郊在自己的身上背负了高度的社会责任感,终其一生,都是怀抱着强烈的热情去关注社会和现实,对于当时的世态人情大胆揭露和攻击,同时形成了他愤世嫉俗的大胆的“敢骂”的特色。他主张“ 下笔证兴亡, 陈词备风骨。”(孟郊《读张碧集》)他用诗歌表达自己的政治思想,用现实主义的手法揭露现实。

贾岛在三十岁之前一直在佛寺中度过他的少年生涯,所以贾岛受佛教思想的影响很大。正如闻一多在《唐诗杂论》中所说,“形貌上虽然是个儒生,骨子里恐怕还有个释子在。”即使贾岛还俗后,“日日攻诗亦自强,年年供应在名场”(姚合《送贾岛及钟浑》)但是佛教的思想早已先入为主,特别是每当他在科场上碰壁,仕途上遇到坎坷,生活上困顿不堪的时候,和孟郊对待这些采取的抗争态度不同的是,贾岛会用佛教思想安抚自己。可以这样说,贾岛认真作诗,勤奋苦吟的态度正是他在诗歌中默默疗伤的表现。而这样在诗歌中寻求慰藉的表现正是他骨子里佛教思想的引导,“欲问南宗理,将归北岳修。”(贾岛《青门里作》)正是表现其对佛教禅宗的深切向往。而《哭伯岩禅师》中“自嫌双泪下,不是解空人。”也非常明确地表现出贾岛惭愧自己已经不在僧籍。另外,《夜坐》、《送空公往金州》、《赠绍明上人》、《题童真上人》、《赠智廊禅师》都表现出贾岛对佛教思想的广泛接受。在贾岛去世前的《夏夜登南楼》“水岸寒楼带月跻,夏林初见

岳阳溪。一点新萤报秋信,不知何处是菩提。”说明贾岛在去世之前,还在苦苦追寻着佛教的无上之道。

3.2 诗歌形式

闻一多在《唐诗杂论》中把元和、长庆诗坛分为三个趋势:一是以老年的孟郊、韩愈为首的五言古诗,而是以白居易、元稹、张籍为首的新乐府诗,第三就是以贾岛、姚合为首的五言律诗。在这里,闻一多先生非常明确地提醒了我们孟郊和贾岛在诗歌形式上的截然不同。孟郊的诗共有500首,其中除了27首七言诗以及《望夫石》、《寄张籍》两首杂言诗以外,五言诗471首占了其诗歌的绝大部分。而且,孟郊没有一首真正的格律诗,即使在形式上看起来像是格律诗,但是诗体却是古体的,也就是古体的律化。而贾岛的诗歌共421首,格律诗超过300首,其中五律占两百多首,五言古诗只有六十首左右,而且这些作品大都在他元和六年初次入京以前所作,属于前期受韩愈、孟郊影响所作的作品。所以说,在诗歌形式上面,孟郊执着于五言古体诗的创作,而贾岛则把重心放在了五言律诗的创作之上。

孟郊崇儒复古,正如他的创作倾向是“ 下笔证兴亡, 陈词备风骨。”(孟郊《读张碧集》),“章句作雅正, 江山益鲜明。”(孟郊《赠苏州韦郎中使君》)表明了他匡时济世的文学主张,强调诗歌本当承担关注现实社会政治的作用。“孟郊等为发议论而做五古,白居易等为讲故事而做乐府。”(闻一多《唐诗杂论》)我们可以在他的《峡哀》“我有古心意,为君空摧颓”、《投所知》“君存古人心,道出古人辙。”、《秋怀》“忍古不失古,失古志易摧”中看出孟郊崇尚古体,远离近体。他想通过作诗来“挽救人心,改良社会”。“孟郊等为发议论而做五古,白居易等为讲故事而做乐府。”(闻一多《唐诗杂论》)韩愈也在《醉赠张秘书》称赞孟郊的诗“天葩吐其芳” ,对其五言古体诗极其推崇。

贾岛的五言律诗正是他和孟郊创作倾向不同的主要表现。讲求声律的近体诗在皎然和元稹等唐代诗人看来是消遣佐欢的,而不是匡时济世的。而事实上,贾岛正是在五言律诗的创作中安抚自己对现实社会的绝望,转而开始书写自己的心灵以及外界的景物。贾岛可以说是已经远离了社会的崇高责任,只好“为情绪作诗以自遣。”(闻一多《唐诗杂论》)他不是像孟郊那样忙着为了救世而作诗,而是为了自己的情绪,他没有孟郊那样的愤恨那样的激烈,他只是站在一个远观的

角度,默默地端详着自己的伤口,然后把这样的一种自怜自惜全部寄托在景物之上,在诗歌里找到一个休息的场所,在诗歌里享受超然的境界,“陶情昔清澹,此意复谁攀”(贾岛《和刘涵》)。这个时代的文人心灵需要在抒写性灵的五言律诗中得到喘息,这个灰色的时代也需要在刻画景物的五言律诗中得到喘息。3.3 诗歌内容

因为孟郊和贾岛的创作倾向截然不同,也直接导致了两人诗歌内容上的大相径庭。孟郊一生都奉行的是儒家哲学,所以孟郊是怀着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去关注整个社会现实的,所以在他诗歌内容里,我们可以看见一个饱满而充实的感情色彩,包括当时整个社会时代的不幸、他个人一生的穷苦悲愁。至于贾岛,我们说他事实上是一个释子,他的生活态度是超然出尘的,所以他的诗歌更多的是应酬之作,我们是看不见整个社会万象的,我们只能看见一个孤独无助的贾岛,看到他在五言律诗里的咏物写景。可以说,贾岛的眼界比起孟郊来说是要狭小得多的,反映在诗歌里的也是如此。

孟郊是一个感情非常强烈以及矫激的人。在这样一个穷苦困顿的生活经历和内忧外患的社会现实的背景之下,孟郊首先着眼于个人的坎坷不遇,《秋怀》这一首诗歌就能非常完整形象地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孤苦无助的老人在贫病交加的境地中无法自拔,首先是贫穷,“秋至老更贫,破屋无门扉,一片月落床,四壁风入衣。”然后是衰老,“幽苦日日甚,老力步步微,常恐暂下床,至门不复归。”紧接着又是疾病,“秋气入病骨,老人身生冰。”在贫穷、衰老、疾病这三座大山的压迫下,再坚强的人恐怕也会崩溃。另外《长安羁旅行》、《叹命》、《老恨》都非常真实地表现了孟郊在贫病交加的境遇下“愁与发相形,一愁白数茎。有发能几多,禁愁日日生!”(孟郊《自叹》)的悲愁状态。

孟郊的眼里关注的还有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藩镇割据的罪恶弥漫在时代的上空,“河南又起兵,清浊俱锁流。岂唯私客艰,拥滞官行舟。况余隔晨昏,去家成阻修。忽然两鬓雪,同是一日愁。“(孟郊《杀气不在边》)孟郊这一次愁的是河南的战争,是百姓因为战争带来的生活上的种种不便。“良人昨日去,明月又不圆。别时各有泪,零落青楼前。君泪濡罗巾,妾泪满路尘。”(孟郊《征妇怨》)孟郊此时展示给我们的是因为在战争这个大的背景下面,百姓真实的生活写照,统治阶级为了一己私利发动战争,而妇人失去的是自己的爱人是本应该得到的关

怀和温暖,两人惜别的泪水让人心痛。“ 雨河春草海水清, 十年征战城郭腥。乱兵杀儿将女去, 二月三月花冥冥。”(孟郊《感春》)战争给百姓带来的不仅是生活的不便、爱人的别离,最大的灾难,最让孟郊忧心的是生命的逝去,是城市被血染红的悲凉。正是“天下无义剑,中原多疮痍。”(孟郊《乱离》)孟郊面对百姓生活疾苦时也是怀着深深的担忧和愤怒,“蚕女非不勤,今年独无春。二月冰雪深,死尽万木身。”(孟郊《贫女词寄从叔先辈简》)他看见养蚕女因为时节不好而无蚕可卖来满足基本的物质需求,只能为贫女祝福,希望她“永别劳苦场,飘飖游无垠。”“寒者愿为蛾,烧死彼华膏。华膏隔仙罗,虚绕千万遭。到头落地死,踏地为游遨。游遨者是谁,君子为郁陶。”(孟郊《寒地百姓吟》)这是一种怎样的寒冷,让寒者宁可像飞蛾一样扑火,孟郊正是有过这样亲身的感受,才可以站在寒地的百姓的角度把这样刻骨的寒冷表现出来。

另外,孟郊对待交友也是非常的慎重,交友一定要交良友,“求友须在良,得良终相善。求友若非良,非良中道变。”(孟郊《求友》)交友一定要远离小人,“结交远小人,小人难姑息。铸镜图鉴微,结交图相依。凡铜不可照,小人多是非。”(孟郊《结交》)面对当今社会小人当道的现实,孟郊又发出这样的感慨,“兽中有人性,形异遭人隔。人中有兽心,几人能真识。古人形似兽,皆有大圣德。今人表似人,兽心安可测。”(孟郊《择友》)

孟郊也有许多写景之作。《访嵩阳道士不遇》“日下鹤过时,人间空落影。”读来有一种清远的味道,脑海里浮现的是太阳下一只飞鹤高高飞过,而留下的只是一个让人回味无穷的影子,而且唐人写景多事融情于景,而这首诗做到的是炼意于景。《桐庐山中赠李明府》“千山不隐响,一叶动亦闻。”也是极为出神的写出了一个极其寂静的境界。最为出名的应该是《游终南山》“南山塞天地,日月石上生。高峰夜留景,深谷昼未明。”沈德潜评此诗“盘空出险语”,可以说这首诗能够成为奇险之作的代表了,虽然略有夸张,但是是符合实际的,让我们看见一个真正引人入胜的终南山。

那么相较之下,贾岛的诗歌内容就要狭窄得多了。除了他多于科考屡次碰壁以及贫困生活的抱怨和暗叹,基本上就没有关于社会现实问题的诗歌,中唐的许多重大的现实问题,都被当做背景一带而过。如同我们在创作倾向中所说的一样,贾岛所在的那个时代,已经是一种普遍淡漠的氛围了,加上他崇尚的佛教哲学,

贾岛关注更多的是内心的主观感受,而不是社会现实、民生疾苦。贾岛写景讲究对诗歌的雕琢,也就是锻字炼句,我们熟知的“推敲”故事就是来自于贾岛。所以我们也能够在贾岛逃避现实的诗歌中感受到其描写景物的极妙之处。正如明朝谢榛称赞其“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贾岛《忆江上吴处士》)“气象恢弘,大类盛唐”

贾岛的写景的诗歌如《雪晴望晚》“倚仗望晴雪,溪云几万重。樵人归白屋,寒日下危峰。野火烧岗草,断烟生石松。欲回山寺路,闻打暮天钟。”李怀民在《重订中晚唐诗主客图》中评“古今雪诗,至欧苏始称白站,其实自退之即不持寸铁也。但用郁思定力,峭骨沉响,笔补造化,无逾此作。”可以说诗人写雪,不仅把雪写得大气恢弘,更生动传神地写出了雪后动态的景物,以及极其清净的雪后山景。

再如《宿山寺》“流星透疏木,走月移行云。”这些景色都是寻常之景,但是读来却又一种不曾感受的新鲜和精绝。“流星”和“走月”在贾岛笔下已经极具动感,而再观整个景物的组合,已然是仙境的感觉,整句透露都是一股超然脱俗的气息。我们完全可以从这首诗中体会贾岛对身边寻常之景的深入骨髓的热爱以及对诗句认真雕琢的态度,否则是无法写出这般超绝的诗句的。《题岸上人郡内闲居》,诗云“炉烟上乔木,钟磬下危楼”也是寺院寻常生活的景象,但是贾岛用动词“上”和“下”非常传神地写出了香烟缭绕上升直达乔木之间,钟磬的音乐随风而下的寺院景象。我们看见可一副非常生动的寺院的寻常生活,呈现出一种安谧和生气相互依存的美好境界,让人心生向往。另外,贾岛的《泥阳馆》、《晚晴见终南诸峰》、《送友人游塞》等都是极好的写景之作。可以说,贾岛描写景物如此真切传神,和他倾心向佛,认真作诗的态度息息相关。

3.4诗歌风格

其实孟郊和贾岛的诗歌风格都可以用“苦”字来形容,但是他们之间艺术风格的不同还是要远远多于相同的。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孟郊的诗歌风格,我会用“奇险瘦硬”,重点在于“奇”,因为孟郊所使用的意象、动词以及它们之间的组合都是前任不常用的,而他的诗歌正因为这样的组合读起来显得酸涩生硬,使人的情绪也跟着悲愁寒凄起来。而贾岛,我则选择用“清静幽僻”来形容他的诗歌,重点在于“清”。贾岛的写景之作大多给人以清静脱俗的感受,正如他在《题

长江》中云“言心俱好静”就是他喜爱清静的自白。

“横空盘硬语”,孟郊《游终南山》“南山塞天地,日月石上生。高峰夜留景,深谷昼未明。山中人自正,路险心亦平。长风驱松柏,声拂万壑清。即此悔读书,朝朝近浮名。”是他诗歌“奇险瘦硬”风格的最好证明,韩愈在《荐士》诗里说孟郊的诗“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终南山尽管再高大,恐怕也不能高大过天与地的距离,但是在这里,孟郊说它塞满天地,可谓是险语惊人,但是这并不是不真实,因为身处深山,确实会感觉终南山遮挡住了望向天空的视线。日月当然不是在山石上升起的,同样,因为身在山中,才会感觉太阳是从南山高处冉冉升起。但是就是这样的真实的景色,在孟郊笔下多了几分瘦硬奇险,少了几分寻常。同样,“高峰夜留景,深谷昼未明。”一高一深,不管夜晚的高峰还是白昼的深谷都和别处的景色不同,由此可见,这千岩万壑的高深广远,真是奇险有余。“长风驱松柏,声拂万壑清”一个“驱”字,一个“拂”都是极狠之语,把视觉和听觉统一起来,让人不得不感叹这大风的恣意狂妄,这松涛的壮阔骇人。

《卧病》让我第一次知道春色也可以这样恼人,“春色烧肌肤,时餐苦咽喉”原本盎然生机、暖意醉人的春色竟然烧得孟郊吃不下饭,可见孟郊诗歌用词造句之奇险。《路病》让我知道真正的愁苦可以是这样的,“愁环在我肠,宛转终无端”一个愁环宛转没有尽头地种在了孟郊肠肚之中,这才是真正的愁苦啊。《苦寒吟》让我深切的感受到寒冷这样难以忍受,“厚冰无裂文,短日有冷光。敲石不得火,壮阴夺正阳。”连太阳放射出来的光都是寒冷的,何况是世间所有能获得温暖的方式呢,也难关怪“阳不胜阴”。

至于贾岛,一个“清”字是能够概括他诗歌的风格的。“游远风涛急,吟清雪月孤。”(贾岛《酬胡遇》)“朝来重汲引,依旧得清冷。”(贾岛《戏赠友人》)这些诗句都表明了贾岛喜欢以清新的诗风许人以及自许。贾岛的“清”就是一直在前文强调的远离人间凡俗。

《泥阳馆》“废馆秋萤出,空城寒雨来。夕阳飘白露,树影扫青苔。”给我们营造了一个空旷的非人间的世界,没有人烟,只有那些细小的生物在寒雨中超然地存活着。不得不提的是,贾岛特别喜欢蝉、蛩、萤以及磬这些琐碎的躲在阴暗处的意象,其实这不能说明贾岛性格的阴暗,这说明的是贾岛超然脱俗的性格,他喜爱这些细小的景物,他观察他们,并且在他们的活动中,在一个安静冷清的

世界里,找到自我,找到和黑暗人世截然相反的安谧祥和,这是一种外人无法理解的快乐,正如诗中的意境,我想他在这里面找到了一种静默的欢乐。《旅游》中“空巢霜叶落,疏牖水萤穿。”同样也是一个世外的景象,而且谁都不会喜欢破落的房子,但是贾岛不同,他喜爱这些破败的场景,并且在欣赏描写这些景物中找到了快乐,这真的是极其难能可贵的。还有像《寄魏少府》、《宿山寺》、《题李凝幽居》这些诗歌,为我们营造的都是清静幽僻的景象,让人愿意徜徉其中,忘记现实,找到心灵的栖息地。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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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李嘉言. 长江集新校. 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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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孟贾异同论——兼论中晚唐诗歌的分期.文学遗产.19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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