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重言词初探
于唯
摘要：本文对《世说新语》的重言词进行了调查统计，辨析了重言的叠音与叠词，分析了《世说新语》重言词的词性及修辞作用，并探究了其构造及意义。
关键词：世说新语重言词修辞意义
引言
《世说新语》是南朝宋临川王刘义庆所作的一部主要记载汉末、三国、两晋士族阶层遗闻轶事的笔记小说。它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自成书后一直是文人士大夫的案头必备之书，受到文人的喜爱并广泛传播。《世说》是语言的宝库，以其文笔简洁明快、语言含蓄隽永著称于世，是数以百计的成语、典故以及许多脍炙人口的人文故事与传说的渊薮。由于这部书口语性较强，能够反映魏晋南北朝时代的语言面貌，因此也为语言学家们所重视，成为研究中古汉语的重要文献。本文以《世说》为研究对象，调查重言词在《世说》中的运用情况，以求进一步扩大重言词的研究范围，并为研究这部内容丰富、思想深刻的著作提供系统的重言词研究材料。
一《世说》中的重言词的分类：
重言词，就是由两个字形相同且读音相同的汉字重叠构成的双音词。古人称为“重言”或“重言形况字”。后人则称为“重言词”、“重叠词”、“叠音词”或“叠字词”。在我国古代的典籍里，重言词很早就出现了。《世说新语》三十六门类中重言词共计80例，其中9例出自刘注引文，讨论时做有标注。本文为了帮助理解或证明重言词的意义和用法的普遍性，适当归纳了刘注中的用例，但不作统计依据。现将《世说》中的重言词排列如下：
德行第一：汪汪
言语第二：艾艾超超纷纷惶惶栗栗了了芒芒靡靡亲亲人人数数（刘注）渊渊
政事第三：愦愦
文学第四：霏霏诺诺往往依依眷眷（刘注）
方正第五：煌煌（刘注）猗猗（刘注）
雅量第六：浩浩
识鉴第七：处处碌碌晻晻（刘注）
赏誉第八：察察多多朗朗琅琅飂飂（刘注）罗罗槃槃（刘注）森森事事爽爽（刘注）肃肃谡谡谈谈堂堂（刘注）亭亭亹亹雅雅岩岩愔愔铮铮镞镞品藻第九：窟窟懔懔洮洮徐徐厌厌
规箴第十：歘歘
捷悟第十一：弈弈
容止第十四：黯黯烂烂稜稜闪闪轩轩卓卓濯濯
伤逝第十七：匆匆峨峨绵绵翩翩（刘注）
贤媛第十九：平平
术解第二十：混混垒垒烈烈
排调第二十五：昂昂迟迟咄咄汎汎骙骙遥遥翼翼英英
轻诋第二十六：霍霍哑哑
黜免第二十八：寸寸
尤悔第三十三：寂寂
《世说》中的重言词按照其性质和作用, 大致可分为两大类：
（一）修饰性的重言词。这一部分有的是形容词, 有的是副词, 主要是用来描摹容状的。如：
【昂昂】昂昂若千里之驹，汎汎若水中之凫。（排调45）
按：形容神意高昂，气度不凡。（1次）
【匆匆】桓玄当篡位，语卞鞠云：“昔羊子道恒禁吾此意。今腹心丧羊孚，爪牙失索元，而匆匆作此诋突，讵允天心？”（伤势19）
按：急急忙忙的样子。（1次）
【多多】简文道王怀祖：“才既不长，于荣利又不淡，直以真率少许，便足对人多多许。”（赏誉91）
按：很多。（1次）
【纷纷】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言语71）
按：多而杂乱的样子。（1次）
【英英】此碗英英，诚为清彻，所以为宝耳！（排调14）
按：透明的样子。（1次）
（二）模拟声音的重言词。共有6个。所模拟的声音有以下几个方面：
1.表示动物叫声的。如：
【哑哑】支道林入东，见王子猷兄弟。还，人问：“见诸王何如？”答曰：“见一群白颈乌，但闻唤哑哑声。”（轻诋30）
按：象声词。乌鸦叫声。（1次）
2. 表示钟、鼓等金属之声的。如：
【渊渊】祢衡被魏武谪为鼓吏，正月半试鼓。衡扬枹为渔阳掺檛，渊渊有金石声，四坐为之改容。（言语8）
按：象声词。鼓声。（1次）
【铮铮】洛中铮铮冯惠卿，名荪，是播子。（赏誉22）
按：金属碰撞的声音。比喻才能出众或名声响亮的人。（1次）
3. 表示风声的。如：
【飂飂】南阳朱工叔，飂飂如行松柏之下。（赏誉2刘注引《李氏家传》）
按：强劲有力的风声。
【肃肃】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容止5）
按：风声。形容风爽而有力。（1次）
【谡谡】世目李元礼“谡谡如劲松下风”。（赏誉2）
按：风声。形容风强劲有力。（1次）
二《世说》重言词的词性及修辞特点
《世说》的71个重言词按其词汇意义和语法功能分类, 大致可以分成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叹词和象声词六类。
1. 形容词共53个，约占75%。如：
【靡靡】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言语23）
按：美好动听。（1次）
【绵绵】戴公见林法师墓，曰：“德音未远，而拱木已积。冀神理绵绵，不与气运俱尽耳。”（伤逝13）
按：延续不断。（1次）
2. 副词8个，约占11%。如：
【多多】简文道王怀祖：“才既不长，于荣利又不淡，直以真率少许，便足对人多多许。”（赏誉91）
按：很多。（1次）
【平平】王右军郗夫人谓二弟司空、中郎曰：“王家见二谢，倾筐倒庋；见汝辈来，平平尔。汝可无烦复往。”（贤媛25）
按：平常，一般。（1次）
3. 名词4个，约占6%。如：
【艾艾】邓艾口吃，语称“艾艾”。晋文王戏之曰：“卿云艾艾，定是几艾？”对曰：“凤兮凤兮，故是一凤。”（言语17）
按：后用艾艾形容口吃，也作:“期期艾艾”。（1次）
【亲亲】络秀语伯仁等：“我所以屈节为汝家作妾，门户计耳。汝若不与吾家作亲亲者，吾亦不惜余年！”（贤媛18）
按：亲戚。（1次）
4. 动词2个，如：
【察察】王丞相云：“刁玄亮之察察，戴若思之岩岩，卞望之之峰岠。”（赏誉54）
明公作辅，宁使网漏吞舟，何缘采听风闻，以为察察之政？（规箴15）
按：精察明辨。多指苛察小事。（2次）
【诺诺】何晏注《老子》未毕，见王弼自说注《老子》旨，何意多所短，不复得作声，但应诺诺，遂不复注，因作《道德论》。（文学10）
按：连声答应。表示顺从或同意。（1次）
5. 象声词2个，如：
【渊渊】祢衡被魏武谪为鼓吏，正月半试鼓。衡扬枹为渔阳掺檛，渊渊有金石声，四坐为之改容。（言语8）
按：象声词。鼓声。（1次）
【哑哑】支道林入东，见王子猷兄弟。还，人问：“见诸王何如？”答曰：“见一群白颈乌，但闻唤哑哑声。”（轻诋30）
按：象声词。乌鸦叫声。（1次）
6. 叹词1个，如：
【咄咄】诸葛瑾为豫州，遣别驾到台，语云：“小儿知谈，卿可与语。”连往诣恪，恪不与相见。后与张辅吴坐中相遇，别驾唤恪：“咄咄郎君！”恪因嘲之曰：“豫州乱矣，何咄咄之有？”（排调1）
按：叹词。表示惊异或赞美。（1次）
以上词类分布的百分比可以说明《世说》的重言词多为形容词，也反映了《世说》重言词的个性特点。重言作为一种构词方式本来是没有词性特征的, 但是由于音节重叠产生的音响效应导致形容词日趋丰富。
《世说》的重言词修辞功能主要是描写容状的。运用最多的为描绘人或事物的性状。
写人的，如：
【翩翩】庾公上武昌，翩翩如飞鸟。（伤逝9刘注引《灵鬼志谣征》）
按：形容动作的样子轻快。
【霍霍】王兴道谓谢望蔡霍霍如失鹰师。（轻诋32）
按：性急的样子。（1次）
【窟窟】有人以王中郎比车骑，车骑闻之曰：“伊窟窟成就。”（品藻72）
按：勤奋的样子。（1次）
状物的，如：
【浩浩】谢之宽容，愈表于貌，望阶趋席，方作洛生咏，讽“浩浩洪流”。（雅量29）按：水盛大的样子。（1次）
【垒垒】北阜烈烈，巨海混混，垒垒三坟，唯母与昆。（术解7）
按：重叠的样子。（1次）
《世说》重言词的修辞功能特点是因其文体决定的。《世说》是记载汉末、三国、两晋士族阶层遗闻轶事的笔记小说，主要写人状物，其描写容貌的修辞功能是以描绘人或事物的性状为特征的。这也是形容词所占比重最大的原因。
三《世说》重言词义分析、构造及意义
1. 重言词的多义现象
一词多义是任何语言都存在的普遍现象, 而在古汉语中, 这种现象更为多见。有的一个词, 其义项竟达数十个之多。重言词也不例外, 《世说》中的重言词的这种情况也是很突出的。共有5例：
【混混】北阜烈烈，巨海混混，垒垒三坟，唯母与昆。（术解7）
按：大水奔流的样子。（1次）
悲仆射善谈名理，混混有雅致。（言语23）
按：形容言语滔滔不绝的样子。（1次）
【肃肃】裴令公目夏侯太初：“肃肃如入廊庙中，不修敬而人自敬。”（赏誉8）
按：恭敬的样子。（1次）
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容止5）
按：风声。形容风爽而有力。（1次）
【往往】孙兴公云：“潘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陆文若排沙简金，往往见宝。”（文学84）
按：常常。（1次）
此人初不肯以谈自居，然不读《老》《庄》，时闻其咏，往往与其旨合。（赏誉21）按：处处。（2次）
【岩岩】王公目太尉：“岩岩清峙，壁立千仞。”（赏誉37）
按：高峻的样子。（1次）
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容止5）
按：高大威武的样子。（1次）
王丞相云：“刁玄亮之察察，戴若思之岩岩，卞望之之峰岠。”（赏誉54）
按：形容品格高尚或态度严峻。（1次）
【弈弈】或问：“杜弘治何如卫虎？”桓答曰：“弘治肤清，卫虎奕奕神令。”（品
藻42）
按：神采焕发的样子。（1次）
俄而乘舆回，诸人皆似从官，唯东亭弈弈在前。（捷悟7）
按：神气十足的样子。（1次）
2. 重言词的单字和重言词的意义联系
在上述的重言词中有的是叠音，有的是叠词。所谓“叠音”即词素的重叠。这种双音词的每一个单字只是一个词素而不是一个词，只能起音响作用，不能单独表义。吕叔湘先生指出这类词“不叠不能用”①，即“单字的本身或是无意义或是另有意义，而用在此处却纯是标音的作用”。如“峨峨”。所谓“叠词”是说这种重言词是由两个单音词重叠而成的。这种双音词的整体可表义，单独也可表义，作整体解和分开解意义基本上是一致的，它们之间的联系非常紧密。吕叔湘先生指出这类词“不叠也能用”，即“单字原来有意义，重叠起来还是这个意义。所以要重叠，为的是要增加一个音缀。”由此可见重言的分类标准显然是重言词中单字与重言词的意义联系。分析《世说》的重言词，单字和重言词的联系有两种方式：
⑴重言词和单字意义相同或相近。如：
【懔懔】廉颇、蔺相如虽千载上死人，懔懔恒如有生气。（品藻68）
按：令人敬畏的样子。（1次）
【徐徐】桓玄为太傅，大会，朝臣毕集，坐裁竟，问王桢之曰：“我何如卿第七叔？”于是宾客为之咽气。王徐徐答曰：“亡叔是一时之标，公是千载之英。”一坐欢然。（品藻86）
按：缓慢地。（2次）
⑵重言词是单字意义的引申。如：
【朗朗】卞令目叔向：“朗朗如百间屋。”（赏誉50）
按：形容豁亮，引申指胸怀坦荡的样子。（2次）
【岩岩】王丞相云：“刁玄亮之察察，戴若思之岩岩，卞望之之峰岠。”（赏誉54）按：形容品格高尚或态度严峻。（1次）
3. 重言词的通假义。
《世说》中有些重言词是通假字。如：
【混混】通“滚滚”。
北阜烈烈，巨海混混，垒垒三坟，唯母与昆。（术解7）
按：大水奔流的样子。（1次）
悲仆射善谈名理，混混有雅致。（言语23）
按：形容言语滔滔不绝的样子。（1次）
《说文》：混，丰流也。丰流：《段注》：“盛满之流也。《孟子》曰：‘源泉混混。’古音读如衮，俗字作滚。”
【弈弈】通“奕奕”。
或问：“杜弘治何如卫虎？”桓答曰：“弘治肤清，卫虎奕奕神令。”（品藻42）按：神采焕发的样子。（1次）
俄而乘舆回，诸人皆似从官，唯东亭弈弈在前。（捷悟7）
按：神气十足的样子。（1次）
《说文》：弈，围棋也。从，亦声。奕，大。从大，亦声。《诗》曰：“奕奕梁山。”两字古音相同且形体相似。《说文今释》：“弈：今作奕。②
附：《世说新语》重言词条整理表:
注释：
①引自吕叔湘《中国文法要略》。
②引自汤可敬《说文解字今释》。
参考文献：
[1] 徐震堮：世说新语校笺，中华书局1984年版。
[2] 张万起：世说新语词典，商务印书馆1993年版。
[3] 吕叔湘：中国文法要略，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
[4] 钱宗武，杨飞：论《尚书》重言词中的语义关系，盐城师范学院学报26卷第3期
[5] 周正颖：《尚书》重言词刍论，古汉语研究1995年底4期。
[6] 李遂：《诗经》重言析，许昌师专学报1986年第1期。
[7] 胡文群：重言管窥，楚雄师范学院学报第21卷第2期。
[8] 廖晓桦：屈赋中的重言词和联绵词，江西大学学报1993年第1期。
[9] 王西维：《全诸宫调》中的重言词研究，乐山师范学院学报第22卷第2期。
STUDY ON THE CHONGYANCI OF
“SHISHUOXINYU”
YU W ei
Abstract:This article to "Shi Shuo Xin Y u" Chongyanci has carried on the investigation statistics, discriminated the repetition to fold the sound with to fold the word, has analyzed "Shi Shuo Xin Y u" Chongyanci lexical category and the rhetoric function, and inquired into its structure and the significance.
Key words: Shi Shuo Xin Y u; Chongyanci; rhetoric; signific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