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建築|主題專欄|U RBANISM AND A RCHITECTURE |F EATURE -T HEME
度假型酒店设计的现象学思考
—以悦榕庄度假型酒店为例
■ 卢 峰1，2 戴 琼1 ■ Lu Feng Dai Qiong
作者单位：1 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重庆 ? 400045）
2 重庆大学山地城镇建设与新技术教育部重点实验室（重庆 ? 400045）
收稿日期：2012-02-29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生态山地城市设计理论与方法研究
（51178478）
Phenomenological Reflection on the Design of Resort Hotel: Banyan Tree Resort Hotel as Example
[摘 要] 随着旅游消费模式的根本转变，强调文化和人本体验、追求经济性和可持续性已成为当代中国度假型酒店设计面临的新课题。建筑现象学理论中有关场所和身体性的研究成果为度假型酒店设计提供了一个新的突破思路。本文以悦榕庄酒店设计为例，从场所营造、时空体验、建筑七感和道德责任四个方面对其进行建筑现象学的解读，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一种平衡经济、人本、文化、生态等多元因素的度假型酒店设计策略和方法。
[关键词] 度假型酒店设计 建筑现象学 悦榕庄[Abstract] With the fundamental change of tourism consumption model, the design of resort hotel in China has to face many new challenges. Emphasis should be put on the cultural and humanistic experiences in thedesign so as to make the buildings more economic and sustainable. In architectural phenomenology, the research resultson Genius Loci and the body have profound influence on thedesign of resort hotel. This article makes an analysis on the design of resort hotel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architecture phenomenology including building Genius loci, space-time experience, Seven Senses of architecture, and moral responsibility. Taking Banyan Tree resort hotel as an example, it puts forward a design strategy and method that balancesthe economy, humanism, culture, and ecology in resorts hotels.
[Key words] Design of resort hotel, Architectural phenomenology, Banyan Tree
在經濟與信息全球化背景下，促進城鄉協調發展正成爲中國經濟與社會發展的核心目標。旅游業作爲一種整合城鄉資源、轉變經濟發展模式的有效手段，爲國内探索城鄉統籌提供了新的思路，而遼闊的疆域、獨特而豐富的地域文化資源，爲中國成爲世界上最重要的旅游經濟大國和旅游目的地國奠定了基礎。
自1978年改革開放到1995年之前，我國旅游主要以觀光旅游爲主，客源也主要是國内游客，與西方國家以休閑度假爲目的的成熟旅游模式有很大差异。2000年以後，隨着中國加入WTO、舉辦奥運會和世博會等一系列重大事件的發生，中國經濟更加融入世界經濟體系，跨洲商務旅行與游客來源急劇增加，國内旅游市場也因此産生了結構性變化。以高端休閑服務和連鎖經營爲主要特徵的度假型酒店，成爲其中發展最快、類型最豐富的一個板塊。這類度假型酒店多定位于中高端市場品牌經營模式，往往占有規模、資金和國際市場營銷的優勢，并以統一的標識、品牌和形象，以及高復合的功能設置和精心的建築設計，爲游客提供獨特的旅游休閑體驗。高端度假型酒店所具有的將地方自然與文化資源轉化爲經濟發展動力、提升地方國際性影响、促進當地基礎設施建設等作用，使其成爲目前國内各旅游城市争相發展的重點。如悦榕莊酒店，自2005年仁安悦榕莊開業至今，屢登中國最美酒店的排行。除却其優質的服務，對地方文化和環境的尊重、爲來客營造出一種“到達感”，已成爲悦榕莊系列酒店最爲人稱道的名片（圖1）。有别于希爾頓、朱美拉等超豪華度假酒店所宣揚的國際化的“高端”，悦榕莊酒店所選擇的地域式“奢華”在當下時空背景中更顯現出獨特魅力。
一、度假型酒店設計的現象學思考
信息技術的普及和遠程交通的快速發展使世界愈加扁平化，一方面帶來國際標準化經營模式酒店的快速發展，使自然景觀成爲一種獨有的消費資
源，開始在經濟全球化的急速流動中成爲與地點綁定的消費點。然而在經濟快速發展的需求推動下，盲目追求商業利益與規模效應，導致國内許多景區開發呈現過度的商業化，真正的地方文化傳統與特
色在商業的衝擊下日益薄弱。因此，在生態敏感度高與文化獨特性較强的地域環境内，由粗放的規模開發模式嚮高附加值的精品開發模式轉變，成爲我國旅游資源可持續開發的一個必然選擇。而以關注日常體驗、創造地域性場所精神、營造豐富感知爲主要目標的度假型酒店，成爲極致表達當地文化特色、營造超常生活模式的資源消費平臺。
另一方面，過分强調形式和功能主義的現代建築發展所帶來的環境危機，引發了人們對居住、場所與環境的重新思考及對建築學自身發展的深刻反思，從而使以現象學爲基礎的建築空間體驗成爲當前建築設計的一個主要方嚮。1960年代以前，理性化是現代社會的發展特點，認爲實用性和效率優先于情感和象徵特徵的價值觀，使功能化成爲建築和城市設計的首要準則。這種對于自然和城市發展進程控制的高度理性與技術至上思想，反而導致了人與人、人與自然之間的疏離。此外，現代資本運作將城市空間本身當作可以出售和交换的商品，并通過廣告、媒體的包裝將其市場化，也從根本上异化了幾千年來城市與建築的生成機制。當代建築的形式化取嚮和城市空間的商品化，加劇了城市公共空間的抽象化和私有化趨勢，隨着當代人對身體感覺與自主性的重視，這種理性城市空間與人們日常生活之間的矛盾更加凸顯。與此同時，生活方式的改變、高度的不確定性，使詩意的栖居成爲人們可望而不可及的居住理想。從某種意義上來看，純粹滿足個人需要的獨立式居住建築最接近建築本質，尤其在遠離城市和人群的自然環境中，小住宅設計没有技術和材料使用上的困難和限制，也没有社會規則的束縛，没有任何商業性的目的，衹剩下居住需要，這種理想狀態爲基于日常生活模式的當代度假型酒店建築提供了一種最接近居住本質的可能形式。至此，有别于被動式的“詩意的栖居”，度假型酒店需要選擇主動式的“詩意的建造”，以創造出一個介于戲與真之間的“大地境遇”。
二、現象學視角下的度假型酒店設計策略
1．以整體地域表達爲核心的場所營造原則在挪威建築師和歷史學家諾伯格-舒爾茨的理論體系中，“場所精神”是其將現象學理論引入建築
學的重要觀點，對當代建築和城市設計領域的理論和實踐産生了深遠影响。諾氏認爲，場所是具有清晰特性的空間，是由具體現象組成的生活世界；場所是空間這個“形式”背後的“内容”。無論是城市形式還是建築形式，其背後均藴含着某種深刻的涵義，這涵義與城市的歷史、傳統、文化、民族等一系列主題密切相關，這些主題賦予了物質空間以豐富的意義，使之成爲使用者喜愛的“場所”。
面對同質競争嚮特色體驗轉變的當代消費趨勢，悦榕莊酒店采用了與其他高端酒店品牌不同的經營策略，就是力圖營造具有獨特地域風情和文化體驗的度假氣氛。爲此，在具體的選址和環境、空間形態組織上，悦榕莊酒店不但在建築形式、空間格局、建築材料上重現當地的傳統民居建築，同時在酒店内植入傳統的活動和文化故事。如在仁安悦榕莊，無畏的探險者可以在“西部荒野”備馬，沉浸于大自然中盡享美食；渴望體驗傳統藏族婚宴的浪漫情侣可以嘗試藏式傳統婚禮盛宴。在西溪悦榕莊，梅竹山莊、秋雪庵、烟水漁莊、西溪人家等，盡顯淳厚質樸的西溪民風、源遠流長的江南文化。“簡而言之，場所是由自然環境和人造環境相結合的有意義的整體①”，這個整體反映了在某一特定地段人們的生活方式及其自身的環境特徵。建築師的任務就是創造有意味的場所，幫助人們融入當時當地的生活情景之中。悦榕莊酒店的設計重心，就在于通過一種飽含地域和歷史信息的“公衆意嚮”來强化在其空間中的人的“存在感”。同時，作爲高端度假型酒店項目，悦榕莊酒店爲强化當地旅游資源的多
樣性提供了新思路，如麗江悦榕莊酒店聘請的兩百
餘名全職員工中，67%的員工爲當地居民，28%的
員工爲當地少數民族。這種員工構成模式一方面通
過當地居民這一地域生活與文化載體，真實地還原
了以當地生活場景爲核心的場所精神，另一方面也
爲推動當地産業發展起到了示範性作用，形成良好
的産業循環與社會基礎。
2．以多維時空體驗爲目標的空間布局模式
在當今城鄉建設快速發展的背景下，“技術和生
産方式的全球化帶來了人與傳統地域空間的分離，
地域文化的多樣性和特色逐漸衰微、消亡；城市和建
築物的標準化和商品化致使建築特色逐漸隱退。建
築文化和城市文化出現趨同現象和特色危機②。”當
前國内許多旅游景區發展往往存在兩個瓶頸，一是
在經濟效益的驅動下進行過度與無序開發，由此造
成旅游資源的巨大破壞和旅游市場的急劇衰退；二
是偏愛追求以大型度假型酒店爲主體的規模開發模
式。從近幾年的發展情况來看，大型度假型酒店由
于客房單元較多、體量較大，不僅空間布局、建築
形態鮮有特色，對自然環境與景觀的負面影响比較
突出，而且難以適應不斷變化的市場需求，經濟效
益與環境效益均不理想。
爲了突出整個度假生活的情趣與參與感，悦榕
莊度假型酒店的空間設計更像是設置一個場景，把
蒙太奇式的節點空間設計還原到路徑設置、情景交
互、時間轉换等時空體驗要素中，通過限定行爲發生
的背景和環境來强化游覽體驗。爲此，麗江悦榕莊
度假型酒店設計常在空間布局上還原如村落般的生
活空間序列，營造由不同主題構成的流動空間感受
（圖2）。其對于空間布局的用心不僅體現在公共開放
空間的設計，更體現在踏入悦榕莊的每一步。三亞
悦榕莊的大堂并無五星級酒店的奢華大氣，衹是一
間不大的凉亭，進入酒店的第一步即可從這裏遠眺
大海（圖3）。杭州西溪悦榕莊以一潭碧水迎客，前
區空間軸綫中正、開放大氣，客房部分水、橋、房
相互融合，變化多樣，尺度親切宜人。整個酒店將
江南傳統建築特色，即“水、橋、房”的空間格局、
“黑、白、灰”的民居色彩、“輕、秀、雅”的建築風
格、“情、趣、神”的園林意境表現得淋灕盡致（圖
4）。這種專注于人的多樣視覺感受和不同空間體驗
的空間布局模式，與當今衆多高端度假酒店的奢華
建築空間形成鮮明對比，造就了悦榕莊度假型酒店
“一店一品”的品牌特色。
3．以多種知覺感受爲主導的細節刻畫手段
梅洛?龐蒂所創立的知覺現象學理論，使孕育于
日常生活的多種人體知覺與感知，在當代重新獲得
了關注與研究，并在現象學研究領域推進了存在—
意識—知覺的研究拓展。帕拉斯瑪通過列舉人對建
築的七種知覺，完整地闡述了作爲現象學的知覺在
建築學中的作用。他認爲不同的建築可以有不同的
感覺特徵，除了通常流行的“視覺建築學”，還應重
新認識觸覺、聽覺、嗅覺和味覺的建築學。因此，置
于風景之地的度假型酒店，在悉心融入當地美景成
1 仁安悦榕庄
3 远眺海景的三亚悦榕庄大堂
2 丽江悦榕庄总平面图
4 西溪悦榕庄的江南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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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景觀的一部分之後，更重要的是通過基于真實感覺的設計營造，使整個酒店建築與空間不僅僅是統一在視覺美學下的物質構成，更是承托日常生活體驗的本身。
悦榕莊裏總有永不静止的水流、本地的花草植被和由當地各種材質構成的豐富的建築立面肌理。在悦榕莊所營造的環境中，游客的皮膚能清晰地感受不同空間下的温度變化，如樹下凉爽的蔭蔽和陽光照射下的温暖光斑。對與人體接觸的各種家具形式與材質的選擇，也充分考慮了特定地域氣候條件下人們的使用感受。如三亞悦榕莊大堂區露天的坐墊和靠墊，考慮到三亞地區多雨的氣候特徵，均采用了天然的麻質織物，被雨水打濕後可以迅速幹燥，而用作平臺排水的材料則爲當地常見的鵝卵石。在悦榕莊的泳池裏，隨時會有飄落的花瓣打在臉上，岸邊的樹枝自然地伸入水中（圖5），構成了一幅融入自然的恬静畫卷。麗江悦榕莊取自于當地磚窑的紅瓦屋頂，真實重現了納西現代彎屋頂，墻體所用的五彩石及納西灰磚，依靠手工精心制作的表面紋理和細部，唤起了人們的觸覺，營造了温暖親切的氛圍。
4．以可持續性爲原則的生態建構手段
現象學最重要的手法之一就是還原，即通過一層層的剥離懸置，令事物的本質顯現出來。在建築學中，這種“還原”手法多被極簡主義所强調，這種極簡并不是某種形式上的去除裝飾，而是關心人的存在和本質，摒弃一切商業化和形而上學的對建築的認識。在平面上拒絶任何流行，回歸原始和簡單；在建築的材料和組成方式上，運用最常見最易行的材料創造出具有地域識别性和歷史特徵的、恰如其分的建築；在對環境的處理上，盡可能减少對場地本身的改變。與自然景區綁定的度假型酒店應
該在設計中貫徹這種還原的手法，擔負起了一種道
德上的責任，對人類大規模的破壞和隨處可見的對
自然資源的掠奪作出回應。
面對近半個世紀以來，人類大規模開發和資源
掠奪對自然環境造成的嚴重破壞，悦榕莊酒店在設
計、建造與經營過程中，始終堅持環保和可持續的
理念，在設計上以尊重場地和自然爲前提，通過建
設與自然環境肌理和特徵相共鳴的人造環境，使原
本的自然環境更明確有力地體現出來，成爲與酒店
建築群共生的一個整體。如仁安悦榕莊，就是將購
自當地居民的藏式農捨經過巧妙的拆遷改建，于仁
安河谷新址處以原木打樁而成，建成的房屋無需使
用新木材。這種幾乎爲零的還原性設計去除建築之
外的一切附着，使建築的本質自然地顯現，反而最
大程度地保留了當地風貌（圖6，圖7），該酒店也
因此榮獲多項設計類大奬，包括2006年金鑰匙奬和
2006年亞洲設計大奬。另一個具有代表性的實例是
馬爾代夫瓦賓法魯悦榕莊。馬爾代夫全境由26組自
然環礁、近1 200個美麗的珊瑚島組成，近年來由
于旅游業和漁業開發過度，一些珊瑚礁出現萎縮退
化現象。1995年在馬爾代夫瓦賓法魯設立悦榕莊時，
設計就意圖保護好場地周圍的珊瑚礁，嚮旅客呈現
一個原生態的“奇迹”。在2004年印尼海嘯爆發時，
正是這些珊瑚礁擋住了大浪，才使酒店主體建築幾
乎没有受到實質的傷害。
三、結語
在當下的時空背景下，度假型酒店不但是地方
文化的開發者，也是地方文化的保護者；在綜合利
用地方資源的同時，也肩負着引導地方産業良性發
注释
①参见：洪亮平．城市设计的历程．北京：中国建筑
工业出版社，2002
②参见：吴良镛．北京宪章．时代建筑，1999（3）
参考文献
1 刘先觉．现代建筑理论．北京：建筑工业出版社，
2001（4）：9
2 沈克宁．建筑现象学．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
2008（2）
3 梅洛?庞蒂．知觉现象学．姜志辉译．上海：商务
印书馆，2001
4 麦克哈格．设计结合自然．黄经纬译．天津大学出
版社，2006（10）
5 周剑云．现象学与现代建筑．新建筑，2009（6）
6 卢峰，叶均绮，戴欣．当代国内旅游建筑创作的地
域性表达．室内设计，2010（1）
展、保護地方環境的責任；不僅要給予游客异時异
地的體驗，同時要回歸理想栖居的本質。“詩意的建
造”意味着在度假型酒店設計中，通過强調對場所
和本體性的關注，爲整合地方資源、融合外來文化，
進行以人爲本、可持續性設計提供一種新的探索方
嚮。■
5 三亚悦榕庄室外环境7 仁安悦榕庄的藏式文化
6 由当地藏式农舍拆迁改建的仁安悦榕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