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石
百子沟口,红旗招展,锣鼓喧天。
高音喇叭里,一会是公社干部的动员讲话,一会是革命口号,一会是毛主席语录,一会是阶级教育,一会是劳动竞赛,一会是革命样板戏,……。
全公社的人集中在这里,治河造田,冬季农田基建大运动。
我家离百子沟口十五里路,我妈鸡叫二遍起床,吃一碗大家共同的、不变的乡村饭包谷面糊糊,带几个包谷面馍,装一个洋瓷碗,拉着我家那破旧笨重的架子车,咯吱!咯吱!上路了。
去百子沟的土石公路上,人们成群结队,有的扛着镢头,有的拿着锨,推车的,拉车的五花八门。各个生产队的人除过老人小孩,其他都得来,请假不批准,是绝对要来的,否则,民兵带来,高音喇叭里检讨,开会批判,那情景,怕怕的!迟到了也一样,远的村庄三四十里,估计半夜就得出发了。
总之,这是一场革命行动,改天换地,人定胜天,要把河道变为良田。
数九寒天,天寒地冻。百子沟口,乱石林立,百草丛生,夹杂各种野刺灌木,河水成冰。
在这个乱石滩上要造出百亩粮田,一定要有,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
劳动的场面宏大,气壮山河!
我妈的手上,脚上全是血泡,其他人我不知道,应该也是有的。但人们的干劲实足。不时有先进模范,受到表扬。公社和大队的干部时不时地检查指导,谁也不敢偷赖。
人们用石头垒坝,从远处拉土回垫。
中午吃饭时间,人们用自带的碗,舀一碗开水,就着包谷馍,坐在对面的公路上,开始了中午饭。
这个时间也是放炮时间,上午搬移不动的大石头,用雷管,导火索和土制的炸药,装到打好眼的石头里,点火引爆。
每个生产队都想把自家的石头炸到别处,炸药装的很多,所以响起炮来,震耳欲聋,满天飞石。
我们小学生是来演出慰问的,有幸观看到了这个壮观场面。我们捂住耳朵,到处躲避,石块不停从空中飞下,砸到身边,砸到脚前。几次眼看就要砸着我了,东躲西藏,有幸躲过了。
这个场面,非常壮观,但惊心动魄。
经过这次,每天都在担心妈妈的安全,不时听到某队某个人被塌死了,某个人被砸死了。而且每死一个人,公社就在那儿现场开一次追悼会。死的人是为革命而死,为人民利益而死,他的死比泰山还重,他死得其所,他生的伟大,死的光荣。我们永远怀念他!
舅家村一个好象叫云清的青年,就是被飞石砸死的。
现在每想起来,总是让人难受。
造的百亩粮田,后来经大水冲夸了好多,留下来的几乎还是原来的田地。
有时回家,经过此处,总能让人回想起那个叫云清的小伙,他若在,也应该是六十多岁的老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