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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中首战嫩江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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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酒论史』 日中首战嫩江桥点击:470 回复:31 作者:塞外三千里 发表日期:2011-2-25 23:02:00

第一章 马占山的师爷

娄师爷夜坐大青楼


1925年,东北出了件差点儿要大帅张作霖性命的惊天大事,这就是郭松龄反奉。张学良的老师郭松龄率奉军进关作战的5个军7万人马,突然调头从关内前线杀回,口口声声要推翻张作霖。郭军一路向沈阳打来,沈阳城兵马不多,危在旦夕。自己的心腹爱将竟然反了,东北王张大帅乱了方寸,哭出眼泪,火烧文件,收拾细软,准备弃城逃跑。正在这时,黑龙江督军吴大舌头吴俊升率骑兵杀到。
黑龙江骑兵旅长马占山在白旗堡同郭松龄军展开激战。黑龙江军攻不破郭军防线,杀得眼红时,旅长马占山下令:“用绝户刀!”

绝户刀本是哥萨克人的刀法,与骑兵通常的左右砍杀不同,绝户刀是在炮击之后,马枪齐射,然后疯狂纵马,士兵侧伏探身,马刀平持,借马的冲力平扫斩落首级。这路刀法的好处是,马速可以达到极限,士兵被击中的可能性减少。但也有不足,一是骑手双手不再控制马匹,两脚不能正常踩镫,对马术要求很高;二是见人就杀,不能区别选择。

射击之后,马占山的骑兵一声忽哨,风一样冲向郭军。郭军来不及上子弹,马已冲到阵前。

当时东北人的观念中,东北是张作霖的,是老张家的,当兵吃的是张家的粮,吃人家的却反人家,心里觉得亏欠,郭军本来斗志不高。马占山骑兵嗷嗷叫着,郭军脖腔喷血,人头落地,许多人吓得放下武器,举手投降。可是,骑兵收不住马,马占山杀意正浓,失去理智,直杀得马打了前失。
郭军大败,马占山部尾随搜索,郭松龄夫妇被另一旅黑龙江骑兵活捉。
打扫战场时,横尸遍野灰军装的奉军士兵,其中还有面孔熟悉的官佐,马占山心血涌壅,跌下马来,缓省之后,自言自语:“自家弟兄,不该下手太绝!”

张作霖大难不死,转危为安,犒赏有功人员,旅长马占山升为骑兵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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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2-25 23:11:49

马占山小个子,小黑胡子,目如鹰隼。这本书最要说的就是这个马占山。马占山,别的不说,单只这名字就极有意思。“占山”,占山为王,东北胡匪常用的山号,什么占东山、占三省、占三江。马占山年少时也是胡匪头目,可马占山却是正经的大号,也就是过去讲的学名,这名并不是占山为王那个意思。马占山打小也是苦出身,爹妈不识字,是求乡里教书先生给起的名。马占山,字秀芳。马占了山,就有草吃。字秀芳,听这字又像个大姑娘,其实,那是“秀芳占山”,整个浪儿的意思是芳草满山岗,跟胡匪没关系,跟大姑娘也没关系。东北人称马占山为“马小个子”。东北人多数身材高大魁梧,可是这个马占山也就一米六五的个子,也可以算是小个子。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2-25 23:14:39


这日,张作霖传马占山到大帅府大青楼。

大青楼罗马式三层建筑,北与沈阳故宫凤凰楼脸对脸,是大帅张作霖办公、居住的场所,整个东北军政号令多数出自这里。

刚刚当上师长的马占山心中忐忑进了大青楼,与张作霖过礼。

张作霖指一个人,问:“老疙瘩,这人是谁?”


马占山虽然瘦小枯干,但马上功夫极好,外号“马上三枪红”。张作霖的东北奉军是胡子(土匪)底子,最讲拜把子称兄弟。东北人称年纪最小的兄弟为老疙瘩。马占山在胡子起家的奉军首领中年纪最小,故常被称为老疙瘩。张作霖虽是胡子出身,却最懂心理,称呼人时特有讲究。马占山,占山,秀芳,马师长,马小个子,称呼中自有褒贬好恶。一个“老疙瘩”,叫得马占山心里热乎乎的——

这是跟自己称兄道弟了。


听张作霖说话,马占山才发现,大帅身后立着一个老头子。这老头干瘪瘦长,鼻尖架着眼镜子,一把山羊白胡子。马占山一激灵想起了这人,脱离口说出:“娄师爷——娄秘书。”


这娄师爷,是绍兴来的读书人,虽然不戴肩牌领章,也不出头露面,但是听说,一有难事大帅就得问他。马占山不知对这人如何施礼,慌忙冲他一抱拳头。心在猜想大帅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张作霖说:“老疙瘩,再让你见一个人。”说话时,身后走上一个人。五十多岁,也是干瘪细瘦,鼻尖架着镜子,长相跟前面那个差不多,只是胡子黑些。马占山心中忐忑,不知如何是好。


张作霖道:“咱们这帮人,全他妈的大字不识几个,得有文化人在跟前指点着。这位先生叫娄心田,是我这娄师爷的本家兄弟。往后,娄先生就是你的师爷——民国了,咱也叫秘书。往后,你得敬着娄师爷。大事小事,多请问着点。学点文明,别他妈了个巴子,老骂骂咧咧的。”

马占山慌忙一个躬身,又一个抱拳,叫一声“娄师爷”。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2-26 11:28:55


马占山带着娄心田出门,见过副官杜海山。马师长问了些娄心田家庭,说些多多帮助之类的客套话。三人走出一楼门厅不远,楼上下来张作霖的传令卫士。卫士道:“马师长留步,大帅西花厅有请。”

听得这个,马占山心翻五味,纷乱如麻。


东北人男女老少均好麻将,奉军中也盛麻将。张作霖、马占山这全是麻坛高手,马占山更是麻将故事极多的人。“西花厅有请”,这就是陪大帅打牌的意思。陪大帅打牌,这是一种恩赏,在马占山看来,这打牌之礼遇,远在晋升师长之上。这机会不是谁都能得到的。可是,跟大帅打牌又是件难事儿,绝对赢不得,赢了大帅那算咋回事儿?可是,又输不得,马某人的牌技是出了名的,故意输了,又是小看了大帅。想不了那么许多了,走。马占山拉杜海山奔西花厅而去。副官杜海山是马占山首位夫人杜赞义的亲侄儿,这人机灵得很,胆子最大,枪法又好,时时守在马占山身边。陪大帅打麻将自然要带他同去。一来,不用说话,他就能把握输赢分寸;二来,让他点个烟倒个水,比别人舒服。

二人急步走时,杜海山提醒马占山说:“娄秘书?”

突如其来的麻将,占了马占山的全部脑袋,他顺手一指大厅沙发,“娄先生,先坐坐,一会儿,有人安排。”便急急走了。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

日期:2011-02-26 11:33:53


赌场无父子,大帅出手极狠,分毫不让。马小个子也进入状态,忘乎所以。八圈下来,几乎平手,马占山落个小输。这麻将打得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已是夜半,马占山与杜海山如释重负,又是兴奋又是疲惫,出西花厅上车回寓所去了。

杜海山脱衣灭灯,正要睡觉。电话响了,是帅府门卫来的。说有一个老人与马占山马师长有约,说什么也不走,非见马师长不可。

杜海山这才想起娄师爷的事儿。慌忙穿戴便服,驱车大帅府。

除了门厅卫士,大帅府已经熄灯安睡。一位老人如钟一样直直坐在沙发上。

杜副官急忙施礼道歉,说明原因,请娄秘书一同乘车回寓所就寝。老人说:“马师长是军人,一师之长,他约我在门厅等候,我自然守信。不见马师长,我是不走的。”


杜副官又是施礼又是道歉,说明已经夜深,马师长已经入睡。这绍兴老头儿就是不依,不见马师长就是不走。杜副官又急又气,心中骂道:一个花舌子,一个书匠,竟然这等无礼。却又不敢发作。

大帅府卫士长听到喧哗,出来问事,说:“弄个老头儿在帅府吵闹,不要命了!不就个马师长么,叫他来,把老头儿弄走!”说着吩咐人将电话打到马占山卧房。

马占山梦见郭松龄大军杀来,一刀砍到自己头上,一声惊叫,醒了,却是来了电话。这个时间来电话,定有大事,马占山急忙接听。电话里,杜海山说出原委。

马占山心里开骂:这书呆子,竟敢这等牛B。但又一想,娄帅爷是大帅推荐的人,大帅知道了可不是好事。马占山睡眼惺忪说:“请娄师爷说话。”


马占山十年八年不认一回错。这回在电话里,马师长对师爷陪了一筐的不是,那边就是不依,那南蛮子说:“马师长,我问你,是军人不是?讲话算数不?算数,按约定的办。不算数,就什么也不要讲,这秘书我当不了。”

马占山从来没服过谁,可是也最敬重横人。心里说:这念书蛮子,生死不怕,倒比我还横。心中反而生出敬意。说了声“得了!”穿衣上车,来接娄师爷。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2-26 12:58:13


绍兴人的故事


1929年,马占山任黑龙江省剿匪司令,到呼兰一带剿匪。呼兰这地方,现在是哈尔滨市的一个区,可清朝时却是贡虎之地。贡虎之地,虎多土匪自然也多,百姓苦不堪言。马占山一到,时间不长,胡匪就销声匿迹。百姓安宁,商旅渐兴,安居乐业的呼兰人感谢马占

山剿匪、整治之功,筹款为马占山立了一方《马秀芳德政碑》。

一日闲着无事,马占山想起应该过问过问财务,就叫来参谋长石兰斌、财务秘书娄心田。马占山不大识字,见了洋字码更是头疼,便直接问事。

娄秘书将账本推给石参谋长,静静地说出一串串数字,石参谋长翻着账页大叫:“这么多的数,师爷竟全在心里记得。”


渐渐的,马占山看出,石兰斌已经慌乱;渐渐的,石参谋长额头已经沁汗。娄师爷说出,某团某连,账上兵员与实有人数的差异;某团支款购马,却不见马……原来,这娄师爷不光管账,还真的下去调查核实了。从此,马占山对娄师爷不再小看。


一个老兵忍耐不住,到屯子里压裂子(强奸),弄得人家女人悬梁上吊。那家爷们儿,提了火枪,站棺材里,让大车赶到南大营门口,叫骂着喊里面的人出来对命。呼兰人剽悍,老少爷们儿提枪的操棍的堵在大营门口叫嚷。

马占山大怒,拍桌子吼道:“查出犯事的主儿,当着呼兰乡亲的面处决!”


马占山到营门口喊话:“乡亲们!保境安民,造一方净土,是地方长官的职责。我马占山是剿匪的,不是胡匪,决不允许我的手下祸害百姓。乡亲们,进来五个乡老,到营房挨着排看,找到凶手,我立马杀给大家看。找不到,我也不怪大家。”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2-26 13:01:22


凶手真的揪出来了。


石兰斌参谋长监斩。石参谋长提出,让娄秘书刑场验尸。石兰斌的意思是,让血乎乎呲牙裂嘴的死人吓一吓这南蛮子读书人,出出他的洋相。马占山一想,让读书人见识见识也好。娄师爷只一点头,同意了。

北风呼哨,白草飘摇,犯事的老兵被绑到呼兰城外沟子边上。


奉军多是胡子出身,毙人,活扒心,祭旗,有人就好在这时显示自己。兵士举枪,石参谋长一声令下,枪声响起,人犯倒地。士兵又要开枪,突然,枪口被一只手臂抬高。原来是娄师爷。师爷喝道:“人已死掉,为何还要放枪?”

石参谋长忙下令停射。娄师爷喝道:“虽是死罪,也是一枪之罪!不可向死人打枪。当兵的这道理不晓得么!”

虽然在军中混了这么多年,石参谋长这才明白,还有不可向死人开枪这个理儿。从此,军中人人称道娄师爷,说这老爷子也是条汉子。

马占山说:“你们江南出才子,当兵打仗可就差劲了,想不到娄师爷你这江南才子也很勇武。”

娄心田道:“司令,话不能那么说,战斗要

的是精神,不是好勇斗狠。卧薪尝胆的勾践,陆游、徐锡麟、秋瑾,都是我们绍兴人。”

“没听过,好好,娄师爷讲讲,我爱听。”

娄心田就讲出春秋时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最终打败吴王夫差的故事。


马占山爱听故事,一有空闲,就听娄师爷讲故事。娄心田还教马占山写字,会三五个字,讲一个故事。写出“马占山“三字,马占山高兴得说:“嗨,想不到,我老马还有了文化。”

娄心田正好长马占山10岁,马占山把娄师爷当成师长,二人成为莫逆之交。


在娄师爷襄助之下,马占山的骑兵师纪律严明,训练有素,成为劲旅。呼兰人民也交口称赞。


马占山又要带兵进山剿匪,临行时,将两千块钱存在一家粮栈。没想到,回来时这家粮栈大门紧锁,黄铺了。两千元,这是弟兄们的饷钱啊!手下的吴凌江营长不干了,带着兵砸了锁,将店里的存粮、物品搬将出来。

马占山一听这事,叫来营长吴凌江,上前就是一大耳雷子,打得吴营长眼冒金星。

吴凌江气愤地说:“这家老板太不讲究,就得跟他来横的。”

马占山更来气了,又是耳雷子,骂道:“叫你来横的,看他妈谁横!你是干什么吃的?你是剿匪的。这么整,咱们不也成了匪?”

吴凌江营长不服,捂脸说:“匪就匪,也不是没当过匪。”话里有话,意思是,你马占山不也是当土匪过来的么?

这可杵了马占山肺管子,马司令掏出枪就撸保险。娄心田一手挡住,说:“犯了军纪,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都是舍命出力的老兄弟,不可动粗乱用枪械。”

吴凌江营长走后,马占山后悔不已,自言自语:“我这驴脾气,啥时能改。要不是师爷拦得快,我好玄搂火,差点伤害了老兄弟。”


东北军老将,多数爱动横的,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这些胡子出身的军官,也知道这样不好,但这样能显出威风,管部下袍泽也挺顶用。虽然成为正规军了,这风气也不见收敛。马占山就没不少因为脾气误事,总想改改,但就是控制不了。

娄师爷说:“司令,你垂手摸摸,那是什么?”

马占山垂手,莫名其妙:“衣服呀!怎么了?”


娄师爷道:“脱光了,大家一个样。这衣襟,最是人的体面,可这衣襟却最是柔软,不管你多刚强的人,都得让衣服包着。古人说,以柔克刚。我们绍兴人讲,外圆内方。全都是一个理儿。马司令,你是司令,是为国家办事的,可千万急躁不得。这么的,以后遇事垂手摸摸自己的

衣襟。”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2-26 22:41:15



黑龙江边的黑河城,过江就人家苏联国。黑河本是北控外兴安岭,南临兴安岭的一方重镇,这一片儿曾经还是黑龙江的首府,自打江东地面割让给俄国之后,这儿倒成一水之隔的边界了。


俄国十月革命后,列宁曾经提出,将所有在中国权力归还中国,其中特别指的是中东铁路。可是,说是说了,并没有任何举动。1929年,张学良搞了几次回收中东铁路行动,两国就动起手来,发生了“中东路战争”。战争在满洲里与松花江下游东西两线展开,曾任孙中山军事总顾问的加伦将军指挥约8万苏联陆海空军,把准备不足的东北军,打得那叫落花流水。


中东路战争后,张学良派马占山镇守黑河,经略沿黑龙江上下各县,意图就是强将守边,应对苏联。马占山到黑河任警备司令后,励精图治,发展工商,与苏联缓和关系,黑河城市渐渐又繁荣一些。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2-26 22:43:23


黑龙江自古有大将巡边的惯例。每年近秋,镇守一方的将军要巡查哨所,整顿军备。马占山的队伍散布黑龙江千里江防,巡边自然更为重要。

1931年处暑刚过,马占山带娄师爷、副官长韩家麟、副官杜海山与亲兵沿黑龙江巡查。到五团一营防地,营长拿出名册,列队点名,让马占山核查。

看过名册,士兵报数,人数相符,马占山微微点头称是。这时,娄师爷暗暗碰了马占山一下,耳语道:“有五个人不会稍息。”

马占山大惊,亲自喊出:“都有了。立正!稍息!”

真的看出有人不懂口令。马占山让那五个人出列,那五个人还不知怎么回事,呆着不动。韩家麟一个一个把他们揪出来。原来是营长吃了空饷,临时叫农民充数。

回来路上,马占山说:“你这个娄师爷果然厉害,我就没理会到还有人不会稍息。”

娄心田说:“其实不看士兵队列,我也知道这营必然有问题。”

“神了,你怎么知道的?”

娄心田说:“马司令,我曾经跟你说过,眼睛是不会撒谎的。”

“对对对,你说过绍兴师爷有相人之术。你是怎么看的?”

“那个营长汇报时,虽然清晰流利,一丝不乱,可是眼神却有了停顿、闪避。”

马占山称赞不已,众人称赞不已。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2-26 22:45:38


恰在这时,有个赶牛的小伙子与队伍相对而来。马占

山来了兴致,说:“娄师爷,你看看这个牛倌,他是个什么人!”

“这个啊,这可是个人才,有用之才。”

马占山啊的一声:“怎么看出来的?”

“他虽说是个放牛庄稼人,遇见我们大队人马,却只是自然轻松让出道路,眼神中并没有阿谀、慌张、惧怕,倒是有些不屑。”

马占山勒住缰绳,下马问那牛倌:“你是哪屯的,叫什么?”

那人略微收拢一下牛群,鞭子抱在怀中,不慌不忙说:“于家屯的,于俊海,干钩于。”

马占山说:“你可愿意当兵?”

“你是马占山马司令吧?要是马司令,我倒是愿意,可是当兵养不了爹娘,还是放牛的好。”

马占山也看出来,这个叫于俊海的人,眼睛有神,没有邪气,没有媚气,就问:“使过枪么?”

于俊海答:“跟着屯里炮头练过‘冬仨月’。”那年月,黑龙江农村冬闲,大粮户就组织壮丁练习武艺,防备胡匪,称练“冬仨月”。

“试试!”马占山一使眼色,卫兵扔枝马枪给姓于的。

于俊海掂掂枪,比量比量说:“这枪,口有点儿老。”于俊海说的“口有点儿老”是术语,意思是膛线磨损严重,影响射击精度。

于俊海眼睛光彩放射,看看马占山,说:“打什么?”

马占山高兴地说:“还是个明白人。”路边大树上有个老鸦窝,马占山一指说:“就打那个。”

于俊海说:“别打鸟窝了,打了窝老鸦没的呆了。就掐树尖上头一个侧枝,中不?”

“行,中。”

砰的一声,树枝下来了。

众人叫好,马占山叫好说:“你要愿意,给你个排长。”

于俊海说:“此话当真?”

“军无戏言!”

杜海山说:“还不给司令跪拜行礼!”

于俊海扔了鞭子,啪,一个立正——多少有点儿模样的军礼。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2-27 13:41:51



马占山道身世


马占山这人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这日,天清月朗,马占山心情不错,叫娄心田陪着喝酒。南朝北国之后,马占山连气干下两盅,对娄心田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清嘉庆年,祖父从河北省丰润县逃难来到东北,落脚怀德县(今公主岭市)毛家城子西炭窑屯。后来,有了父亲马纯,到这一辈依然家贫如洗。父亲马纯给地主扛活,与本屯刘姓的女儿结婚。他们买了几亩薄地,又向本屯地主赁几亩地,维持全家生活。父亲马纯老

实厚道,大字不识,生有一男一女,这男孩子就是马占山。

因营养不良,马占山自幼瘦弱,但刚毅倔强,胆量过人。七八岁时,他为本屯地主放牧,敢于习练骑马赛跑,很快成为精于骑术的出色牧童。


一天,一对夫妇领个女孩,来到马家乞讨。马占山母亲刘氏问知这家人姓杜,是从关内逃难过来的,见其十分可怜,便劝杜家留下,帮助杜家维持生计。不久,杜家夫妇看马家人心眼儿好、处事厚道,便把女儿杜赞义送到马家给马占山当了童养媳。

两个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杜姑娘比马占山大三岁,里里外外操持家务,又事事向着马占山,成了马占山的主心骨。

为了谋生,少年马占山又到蒙汉杂处的地方给蒙古人放马。就是这时,他学得了蒙古骑术。几年功夫,不管什么样的烈马,他只要抓住马鬃翻身上去,都能降得服服帖帖。


19岁那年,马占山为大粮户姜大牙放马。一匹菊花青走失,姜大牙硬说马占山把马偷着卖钱花了,叫人绑了送到毛家城子镇警察分局。警察不管那个,绑住马占山大拇指吊在棚上,皮鞭子沾凉水,拷打逼供。老实巴交的马纯没了咒念,与杜姑娘核计后,将麦青全部卖掉,赔了姜大牙的马钱,才算放马占山回家。


马占山回到家中,埋怨父亲胆小怕事,不该让人家欺负。没过几天,丢失了的马自己跑回来了。马占山找姜家理论,姜大牙却将马藏了,—口咬死马没有回来,不肯退回马钱。性情暴烈的马占山,哪受得了这窝囊气,瞒着父亲和妻子,离家落草去了。那年月,穷苦人要报仇雪恨,也只有这一条可走之路。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2-27 13:52:04



马占山投奔哈拉巴喇山当了胡子。哈拉巴喇山汉名黑虎山,在怀德城西130里。这黑虎山虽不险峻,却山深林密,一直是胡匪出没的地方。马占山年纪小,个子又矮,胡匪们只当他是个小巴拉子、小力巴、小骚达子,烧火、砍柴,人人可以支使。

一回追击别的绺子,那绺胡子骑马跑远,黑虎山头目无可奈何挥手回寨。

马小个子下马,蹲下拨弄拨弄马粪蛋,说:“这帮小子没跑远,向北去了。”

头目问:“你怎么知道?”

马占山道:“粪蛋外面凉,里面却热乎着,这是刚走时间不长。头一个粪蛋硬,是先屙的;后面软,是后屙的,这是马跑的方向。”

按照马占山所说,果然追上了那股绺子。


那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双方打得激烈。马小个子一马当先,把对面一个人打下鞍子

。对面的人一齐冲马占山来了。一枪将马占山从马上射没影子了。那边的人正在得意,却见那空马突然射出子弹,一枪就造倒一个头目。原来,马占山用的是镫里藏身,枪是从马肚子底下打出的。


渐渐的,黑虎山胡匪们全宾服马小个子了,说这人管直,钢口好(枪法好,胆子大)。那年月,正赶上日俄战争,日本人与俄国人在咱东北地盘上打拉锯,今个儿大鼻子,明个儿小鼻子,全祸害中国人。黑虎山大当家的跟日本人打仗,中炮子儿横山(阵亡)了。马占山成了大当家的,因为年纪最小,又是大当家的,报号“大老疙瘩”。

一个晚上,马占山带着十几个弟兄闯进姜大牙家。姜家老小一齐跪地求饶。

姜少爷叫:“爷爷饶命!”

姜大牙叫:“马爷爷饶命!”

姜少爷又叫“太爷太爷,马太爷饶命!”

马占山说:“起来,起来,我就看不上尿唧唧哭咧咧的熊样。走吧,走吧。”


听到“走”,姜大牙叩几个响头,起身逃命。姜大牙走到大门口,马占山砰的一枪。姜大牙登时倒地,他家人上来揉搓叫魂,却不见血迹,不见伤口,只是瓜皮帽上的红疙瘩纠让枪掐了下去。姜大牙摸了浑身一下回过神来,又是叩头,又是叫爷爷。

马占山说:“我姓马的,不从背后杀人。那年你差一点儿要了我的命,这回我也来个差一点儿。咱们的事就算扯平拉倒。可是话得说回来,你要是再熊别人,我还得拾掇你。”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2-27 14:01:17


说到这里,马占山看了娄师爷。见娄心田面无表情,马占山问:“娄师爷,你们读书人,是不是特烦当过胡子的人?”

娄心田道:“我们师爷挣的是幕钱,只要不是坏人,都可以。”

马占山听到“只要不是坏人”,心放肚子里了,说得来了劲儿。

日俄战争结束,清政府收编民团,招抚绿林。马占山带领手下数十弟兄下山,接受收编。地方官看中马占山是个人物,便委任他为游击队哨官。从此,马占山开始了行伍生涯。


陶克陶胡和白音达赉在蒙古地区闹独立,想分裂祖国。在清剿蒙匪战斗中,马占山的枪法和骑技得到充分展示。有一次追击蒙匪,他一马当先,紧追不舍,几个叛匪齐向他射击,只见他在飞奔的战马上身子一斜就钻到了马肚侧面,大家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可一忽儿,他追近逃敌,脚挽马蹬,将头探在马首下,叭叭几枪,几个蒙匪应声坠马。接着气,他的马队一直追逐八百里,到了大兴安岭索伦山。马占

山为剿灭叛匪的最后胜利立了战功。奉天后路巡防营统领吴俊升任马占山为哨长。随着吴俊升的上升,马占山也步步高升。1913年,吴俊升部改编为骑兵第二旅,吴俊升当上旅长,马占山当上少校连长。


1916年,在日本人支持下的蒙古叛匪巴布扎布纠集四五千人,由海拉尔南下窜扰东北腹地,企图建立“满蒙帝国”,张作霖命吴俊升带兵镇压,连长马占山跟随吴俊升出征。激战中,马占山以少胜多,毙匪徒五百余人。


战斗最紧张时,家乡来信,说父亲马纯突然病重。临走时,父亲好好的,不知突然得了什么病。马占山打发来人说:蒙匪就要消灭,不久即返回家乡。可是打完了仗回家,才知道父亲已经去世。马占山悲痛欲绝,本想让父亲过上几天好日子,可是自己刚刚当上小连长,地没置上,房没买上,老人家就走了,只得草草埋葬了事。


因剿匪有功,马占山被提升为营长。两年后,他跟随吴俊升督军赴黑龙江省驻防,升任团长。不久,被任命为第十七师第五旅旅长。郭松龄事件后,马占山升任十七师骑兵师长。1927年,又升了当上骑兵第二军中将军长。


日本人在皇姑屯炸死了张作霖、吴俊升。马占山赶到沈阳,抱着有知遇之恩的老上峰吴俊升的尸首,眼泪横流。马占山对尸首发誓:“这公仇私恨,我必报之,否则,我马占山不是人操的!张大帅、吴辅帅,你们在天之灵看着我马小个子!”

东北易帜后,东北军上尉以上军官,就地集体宣誓加入国民党,马占山也算是国民党党员了。其实,国民党长得啥样,国民党是干啥吃的,他马占山全不知晓。

1928年,张学良整顿东北军,军缩编为旅,马占山从骑兵第二军军长变成步兵第三旅旅长,军衔还是中将。


就在张学良缩编军队的时候,全世界闹开经济危机了。经济危机几乎就是战争的信号枪。卷入经济危机的日本,困难重重,矛盾重重。日本政府想以战争转移国内矛盾,要对中国东北开刀。战争一触即发。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2-27 14:05:55


马占山倒出自己的以往,已经喝下半瓶老龙口,微微带醉的马占山说:“你们师爷,我弄不明白,好像怪怪的。是不是就是绺子里的字匠、白扇?”

娄心田也陪进了半棒子白酒,也开口说话了。

娄心田说:“现在是民国了,不大兴叫师爷了,但我仍是师爷。依大帅的说法,应该叫秘书,但这是私人秘书。”

“叫师爷,叫师爷,师爷听着顺溜。”

娄心田慢声慢

语道:“师爷也好私人秘书也好,反正是官员自己出钱雇佣的,拿的叫幕钱,不拿国家的。马司令,咱先可说好了,可不能欠我幕钱。”


马占山心中好笑,这南方蛮子真是隔怪,来不来先说上了钱。我马占山是说一不二的汉子,什么时候欠过别人的。就说:“娄师爷,这么说可是瞧不起我姓马的了。哪一天我若是欠了你的,你就当面骂我八辈子祖宗,往我脸上吐唾沫,我姓马的眼珠子都不带眨一眨。”


娄心田呷一口酒,说:“我们绍兴这地方,读书人当不上官的,就当师爷一条活路。绍兴师爷走遍天下。可是一走出去,家乡人就记不得你了。清明上坟都得托人替代。日子苦着了呢——苦到最后,师爷就用所有积攒在家乡盖所大房子,让后代子孙、乡梓邻居记着有过这么一个人也就是了……”
马占山心软,听不得这些,忙引开话题,说:“听说你们规矩不少?”

娄师爷道:“第一条,只听不问。你家里的事,队伍上的事,我决不过问,你问什么我就回对什么。”

马占山惊奇道:“怪了,什么也不问,我问的事你怎么答对?”


娄心田道:“师爷靠的是眼睛功夫,眼睛看不透主人心思,看不出事情原委分寸,也就当不得师爷了。出了馊主意,办砸了事,主人把当季幕钱一扔,师爷立刻走人。我的主意你若不听,我也不争辩,错对在你自己,与我无关。再说第二条,我们每天起床不是叠被,而是打好铺盖,师爷若是与主人志趣不一、性情不和,当时就背铺盖卷走人。”

马占山听得出汗,心想,这绍兴人看似温和,却是这样大的脾气,又问他第三条。

娄心田说:“第三条,拿人幕钱,为人解难,就是要我性命的事,你也可以吩咐给我。”

马占山大汗淋漓,举杯相碰:“过去只知道我们这些人不要命,原来读书人也不要命。拼命的事轮不到师爷您,你只管提醒着我,别让我出错就是了。”


从古到今,对酒的解释有千百万种,但是,全都没有说到度数。其实,这酒最大的好处是让人变成相反。这酒就是代数里的负号,人+酒=相反的人。用酒之后,怕老婆的窝囊废大骂大喊要离婚;小抠小门的争着抢着买单;钢铁的哥们儿,说不定干起来;多日的恨人,一举杯干戈就化为玉帛;一杠子压不出来个扁屁的,口若悬河;伶牙俐齿的,却又对着筷子默默无语。


威风凛凛、盛气凌人的马占山,现在已经变得小猫一样,怯怯地说:“娄、娄师爷,你说,当初,我扔你在帅府,门厅,依你说的绍兴师爷脾气,应该一走了之

,何必还要让我深更半夜接你?”

娄心田说:“因为,我看了你的眼睛。”

马占山惊得酒醒了一分,忙问:“我眼睛怎么了?”

娄心田一板一眼地说:“是忠是奸,是智是愚,是廉是贪,是勇是怯,听他嘴说不行,但眼睛不会撒谎。看眼睛,知人心,这是师爷的相人之术,说道不少。”

马占山酒又去了一分,说:“啊呀!这么厉害,娄师爷,往后你可得教教我这看眼相人之术!”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2-28 19:55:44


双十节的意外电报

黑河政务、军事正在好转的时候,兴安屯垦军处死了日本间谍中村震太郎,日本全国上下人闹闹吵吵要严惩中国人。

马占山问娄心田:“娄师爷,这些日子,我眼皮子老是跳。你说说,这日本人能不能真的动手?”

娄师爷说:“这明显是日本人挑衅,动武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躲是躲不过去了。要让我看,往早说也就是一两个月,晚也晚不过阴历年。咱们要早有准备。”

马占山疑惑不解,问:“娄师爷,你怎么看出来就要打了?”

娄心田说:“现在日本人在东北的是哪个师团?”

“那还用说,多门二郎的第二师团。”

“第二师团的兵来自日本北方的仙台,是日本最擅长寒冷地区作战的师团。日本人派第二师团到东北后发动战争,明显是要在冬天跟咱们打仗。”

马占山与娄心田这番对话后不几天,九一八事变就爆发了,沈阳就沦陷了。

好不容易繁荣起来的黑河街市变得冷冷清清,难见行人。都是九一八闹的。

10月10日,双十节,武昌起义20周年纪念日。黑河依例纪念,虽然拉出横幅,贴上标语,但秋风瑟瑟,人人心中都是阴沉的。


为振奋人心,也为显示黑河整军成果,分驻沿江各地的步三旅官兵,集中黑河东大营阅兵。骑在马上的马占山中将,呢军装,长马靴,军刀闪亮,怀中抱月,跨下四蹄踏雪的轻型顿河马,有气吞山河之势。

马旅长环绕一周,到旗杆下收缰,让马原地踏开碎步,马占山目视前方,投刀入鞘。全场掌声雷动。

这掌声可不是长官摆好了姿势等来的程序,这掌声是真的,是因那马踏碎步、投刀入鞘。


嘴说曾经砍过多少多少人,那没用,谁看到了?刀剑功夫,在于一抽一收。讲究目不视鞘,从始到终,眼睛不能看鞘。抽刀容易些,只要一手到位,没有第二个动作,就算功夫。难在收刀。四等功夫,刀收进去就是了

。鞘口那么小,眼不看鞘准确插入也不容易。三等功夫,手不沾鞘。手不沾鞘,鞘的位置难以确定,这就难了。二等功夫,扔刀入鞘。刀没到鞘,执刀的手已经松开,刀走一线,空中入鞘,难上加难。一等功夫,青虹入洞。刀走弧线,空中入鞘。

马占山收刀,寒光一闪,一道寒虹,叭的一声,青龙入海无消息。让将士们称奇的是,马还踏着碎步。这是特等的功夫。

以职位压人的是长官,以本事服人的是首领。只这一个收刀,马占山说什么下面的人就得听什么,不服行么?

马占山训话,鼓励将士为国出力、镇守边城,随时准备对日本应战。

将士激动不已,百姓赞叹不已。



天黑时,在黑河警备司令官邸举行庆祝酒会。步三旅旅长马占山,步三旅参谋长石兰斌,团长徐景德、李青山,商会首领,苏联阿穆尔舰队司令参加酒会。酒会虽然规模不大,但尽是东北山珍佳酿。

马占山与大家喝得正尽兴时,副官杜海山耳语:“北平急电。”

马占山打一个激灵:庆祝“双十节”的电报应该白天打来,这个时辰北平急电,八成是日本人对哈尔滨、齐齐哈尔下了手。

马占山急忙看电报,写的是:“命令,黑河警备司令、黑龙江省步兵第三旅旅长马占山,代理黑龙江省主席、黑龙江省军事总指挥。即日起程赴任。”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2-28 20:00:23


已经深夜,从来倒头便睡的马占山没有丝毫睡意,在地毯上走来走去,脑袋沉重得很。

黑龙江省主席、黑龙江省军事总指挥,黑龙江省主席、黑龙江省军事总指挥,黑龙江省主席、黑龙江省军事总指挥……在马占山脑袋里翻来覆去打滚儿。


我马占山19岁投身绿林,转年归顺朝廷,从那时起,就惦着当官,当光宗耀祖的大官。黑龙江省的一把手吴俊升吴督军,一直是马占山崇拜的人,吴督军被炸死沈阳后,万福麟升任黑龙江省主席、黑龙江省军事总指挥,虽说对万福麟不大宾服,但黑龙江省主席这位子,却是从来没敢想过。我马占山虽然是张学良他爹一辈的人,有张学良敬着,但咱心里明镜一样,论本事,黑龙江省的苏炳文、谢珂都比咱强,咱吃的是没念书的亏,骑上马打打杀杀还中,这些年出来的新东西,紧赶慢紧,跟头把势的,也跟不上趟儿,弄不明白。


两年前的中东路战争,损失最大的是黑龙江省,能够打的国防旅全部受到重创,眼下黑龙江省精锐全部随万福麟到关内打石友三去了,只剩下五个省防旅,武器

不行,训练不行,全是不顶用的老弱。就这五个省防旅,也是好几个娘生的,苏炳文步二旅、张殿九步一旅属中东铁路哈满护路军,二人分任正副司令;吴松林骑一旅是省防旅;程志远的骑二旅原来是国防旅;省城徐宝珍的卫队团原是归东北军司令部管的;剩下就是自己的步三旅,还分散在黑龙江沿岸,不能快速集中。


这个时候,让我代理这个代理那个,看着是敬重,是提拔,是高升,实际是扔给我个烂摊子。洮南的张海鹏有心思要当黑龙江省主席,那小子张牙舞爪,耗子尾巴长疮,也就那么点浓水(能水),难的是对付日本人。日本人能不能真打齐齐哈尔?齐齐哈尔那边什么形势?谢珂、苏炳文、程志远、张殿九、吴松林、万国宾、窦联芳这些人原先与我班对班的大小,这回能不能尿到一个壶里?辽宁、吉林那么容易就丢了,黑龙江省这人马刀枪是小鬼子的个儿么?

军令如山,不去不行;去,这些烂眼子事儿可怎么办理?

马占山是越想脑袋越大。

我老马什么阵势没见过,不想了,睡他娘的。可是,哪里睡得着,烟抽得屋瓦蓝,看看挂钟,已经又是一天。

窗帘外,黑河城市让黑色压着,只对岸有些移动灯火。这时,隐隐约约听到楼外箫声。



五姨太筱荷花多次催促马占山睡觉,马占山心烦意乱并不做答。筱荷花上来亲昵,意在帮助他排遣忧烦。马占山心结难开,正想不出要领,忽然来了驴性,“妈个巴子!”一把推筱荷花个张脸跟头。筱荷花被娇纵惯了,骂起来:“熊样儿!也就这点儿章程!跟老娘来这个!”大哭大叫上来跟马占山撕把。马占山看不得女人眼泪,又放不下爷们儿架子,袖子一甩,推门而出,寻那箫声去了。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2-28 20:04:01


面对黑龙江水,坐着几个黑影,原来是娄师爷与几个军士。

“怎的还不睡觉?”马占山道。

军士们慌忙起立:“睡不着,听娄师吹曲子。”

马占山虽然不通文墨,听曲子却很在行,问道:“师爷吹的是什么?怎么耳生?”

娄心田道:“这是吾写的新曲,正在试调。”

马占山说:“先生写的新曲?是什么词儿?”

娄心田吟出歌词:

黑水凝
马哀鸣
天地暗
敌横行
向刀丛
唱大风
杀日寇
祭亡灵
怒发冲冠从军行
看我龙江英雄

马占山连声道:“好词儿,好词儿!”心里却暗暗惊讶,这娄师爷,确实了得

,看透了我的心思,这不句句是催我去省城抗日么。反身回转,一脚踩空在沙坑里。

一路背诵娄心田的歌词:

向刀丛,
唱大风,
杀日寇,
祭亡灵。
怒发冲冠从军行,
看我龙江英雄。

马占山神清气爽,心中道:我马占山,岂是任人指点的孬种?

马占山到底睡着了。电话铃响,天已大亮。电话是参谋长石兰斌打进的。马占山忙说:“请参谋长快来!”

参谋长石兰斌立马就到。马占山说自己决心已定,即日启程,直奔齐齐哈尔。


黑河到齐齐哈尔有水陆两条路可走,走旱路,越过小兴安岭,骑马顶多也就三四天,快马两天就到,汽车一天多点也就到了。走水路,顺黑龙江东下,再溯松花江顶水到哈尔滨,再乘火车到齐齐哈尔,这是大大的一圈,得个八天九天。

石兰斌开门见山道:“马主席,以全中国之兵,可打得过全日本?”

马占山答:“难。”

石兰斌道:“以东北之兵,可打得了全日本?”

马占山答:“那是不中。”

石兰斌道:“以黑龙江省之兵呢?”


“秃子脑袋上的虱子,这不是明摆着么!可是,眼下日本人不就多门师团那两万多人么?副总司令的人在关内集结待命,就要内外夹击,还揍不了他关东军一个师团?能让小鬼子骑脖颈上屙屎不成?”


石兰斌道:“日本人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既然开打,就一定干到底,事态一大,日本国内的兵就会源源不断,那可就不是一个多门师团了。日本人占了辽吉,南京蒋介石,屁都没多大响动,张副总司令也说一再说,不可扩大事态,对日军要慎重。”

马占山怒道:“都他妈的快让人家整个浪全包圆儿了,还慎重,还慎重!这要是大帅活着,能让他小鬼子这么扬棒!”


石兰斌慢声慢语说道:“蒋介石、张副总司令,比咱们看得远。他们是等待国联,靠外交解决。日本人不惧中国,国联要是说话,它还是发惧的。日本人熊咱们东北军,确实该打打,但是现在,南京在等,北平副总司令在等,咱们也得等。不等不行啊。”

“军令如山,还能不就职么?怎么个等法?”

石兰斌说:“霍龙门、北大岭那一片,胡匪不靖,道路泥泞。咱们走水路,经佳木斯、哈尔滨到省城。”

“走水路?那得猴年马月!”

石兰斌:“我说的正是这个,又赴任了,又等了。一路上听着消息,掌握行程。见机行事。”

马占山道:“你

小子,道道是多。容我想想再说。”

马占山在地毯上横来竖去的走,一走一跺脚,跺得尘土飞扬。杜海山看不下去,走到门外了。

杜海山出门正好遇见六团长徐景德。徐景德、李青山这两个团长是马占山的左膀右臂。杜海山说:“徐团长,马司令烦着了,你去帮他排解排解。”

徐景德进屋就说:“马司令,我那三个营正向黑河靠拢,什么时候去齐齐哈尔?”


马占山见到徐景德,像是得病乱投医的人又见到一个大夫,说:“徐团长,我正想问你。齐齐哈尔必须得去,还得立刻起程。石参谋长劝我走水路,娄师爷劝我走旱路,你说怎么走法?”


马占山的心思,徐景德早已摸透,石兰斌的主意徐景德也早就知道。徐景德说:“那还用说,这是军事的事,得听石参谋长的意见。石参谋长还能给你亏吃么?娄师爷管的是钱米、账簿,这类事他不精通。”

马占山点点头。

不一会儿,哈尔滨东省特别区长官张景惠来电。

张景惠来电说:既然去齐齐哈尔,必须走水路,路经哈尔滨,也好与马代主席会晤,一是好长时间未曾见面,二是商量有关黑龙江省要事。


卖豆腐出身的张景惠比马占山大14岁,这人可是与张作霖大帅跟着腚挨着肩起来的老胡子,张大帅得喊他大哥,张学良得叫他大爷儿。张景惠身份在,他的话马占山不好不听。

石兰斌的话、徐景德的话、张景惠的来电,将游移未定的马占山推上水路。马占山通知船务局,准备船只。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3-02 21:50:32


马走上任路慢慢

马占山生在穷家,15岁时与杜赞义圆房成为夫妻。


杜氏精明能干,家中重担全由她担。马占山驻怀德时杜氏作主,为丈夫娶了二太太姜氏。到海伦时,又娶了不识字的漂亮农家闺女李秀芳。马占山与姜氏和不来,经常使用家庭暴力。杜氏怕老马失手打死姜氏,又张罗了一个叫徐凤岐的学生。徐氏不久病逝。与杜氏为伴时,马占山连娶姨太太。这在东北军当官的里也算常事。

1930年初,马占山到黑河出任黑河警备司令、步三旅旅长。原警备司令巴英额将兴安大街自己住的俄式公馆腾给马占山。马家太太各有住处,各有所安。

马占山喜爱京戏,特别是武场。有人看出门道,介绍一个艺名筱荷花的刀马花旦,马占山续了筱荷花,依先来后到次序,称作五姨太。


元配杜氏是个标准农村女强人,后来那姐儿仨,论相貌还中,但没文化,

更没有马占山喜欢的武功。老五就不一样了,身段婀娜,娇眉嫩腮,戏唱得好,还有一身好武把子。马占山视筱荷花为掌上明珠,闲散时,就到筱荷花房里;来气了,也奔筱荷花那儿。

英雄爱美女,两个人成了黑河街头的佳话。旅长金屋藏娇,步三旅的老兵油子,馋得夜夜无眠,编排出许多绯闻故事。于是,种种关于筱荷花的联想在军营中暗暗流传。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3-02 21:53:43



10月11日,马占山令郎官普留守黑河,王南屏为黑河警备司令,徐景德六团集结待命,带上参谋长石兰斌、副官杜海山、秘书陆文平、私人秘书娄心田及五团李青山的二百弟兄,乘大兴号轮船奔赴省城齐齐哈尔。

趋险地,家眷自然不能带。马占山与家人惜惜而别,特别是舍不下心肝筱荷花。


昨夜夫妻冲突,分别时,筱荷花眼泡肿胀,低头不语,单等马占山安慰。众目睽睽,马占山不好说什么,心想,等战事平定,回到黑河,一定好言安慰,多赔不是。这真是,英雄纵有千言万语,只能藏在衣下胸中,只望战事扭转,回来再叙小别之情。马占山与那姐几个也各有交待,上船而去。


看寒水滔滔,落木萧萧,船行界河上,左是中国,右是苏联,一色的山峰农田,一色的蓝天白云,却有不可逾越的分界。想这两岸本来都是中国领土,却割让于外人。眼下辽吉失陷,江省危急,国难又至,凶多吉少。军人们不禁心中潸然。


听了参谋长石兰斌、机要秘书路之淦等人主意,马占山只接收省城电报并不发出。在齐齐哈尔的省军署参谋长谢珂不断发来电报,报称省城龙江人心振奋,军民备战,只等马主席到省城主政。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3-02 21:55:52


船至爱辉老城,江那边就是江东六十四屯。见秋山烂漫,柞叶红透,对面传来手风琴与俄罗斯姑娘的歌声。娄心田对江吟出:
同天同云同江风
共山共水共秋红
一水之隔分两界
唯有江鸥任西东
如今东洋起兵戎
北国男儿又出征
留得龙城英雄气
谁留丹心照汗青
船上并无一人叫好,个个心情沉痛,闷声不语。


马占山道:“咱们东北怎的这样不顺,遇上这么两个破邻居,一个老毛子,一个小鬼子,都想霸占领土,吞并东北。咱中国又是这样的贫弱,像个病汉子,谁也治不了。娄师爷,你说,咱们中国能不能打过日本?”


娄心田说:“我们中国与别国不同,中国人国家一统观念特重,以泱

泱大国自豪。自唐尧虞舜至今五千余年,中华正统不曾更改。欧罗巴虽然有些强国,可是那么大个欧洲,四分五裂,东一个西一个,分成好几十个小国。三国演义开头就说:分久必合。这就是中华民族之大势。就是分了也不长久,最后还是一个大中华。别说他一个小日本,就是八国联军,也只能是战胜而不能占领。‘中原干戈古亦闻,岂有逆胡传子孙?’日本人暂时依仗强暴占领了中国一些地面,最后早晚还是得回它那四个小岛子上去。”

徐景德说:“蒙古、满洲不是占了中国几百年,中国那时不是人家的天下?”


娄心田道:“徐团长,不可这样说话。蒙古是夏禹之后,满洲入关自称大明部属,蒙古、满洲虽非汉族,但也是中华民族,并非异类。咱们马主席、韩树业秘书、那连宿副官都是满洲人,吴松林旅长是回回,萨力布团长是蒙古,朴炳珊团长是朝鲜。咱们队伍中,达斡尔、鄂温克多着了。凡我中华大地生存繁息之子孙,都是中华民族。”

马占山点头颔首:“娄师说得对。”

娄师爷道:“日本人就得打,不打它是不会自己回去的。”

石兰斌说:“蒋总司令、张副总司令可是让咱们忍让,咱们不可不听命令。”

娄师爷暗暗看了马占山表情。马占山没有表情。

娄师爷说:“石参谋长,你也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蒋中正远在南方,咱们黑龙江省这儿的事,他鞭长莫及,管不具体。就得自己决断。”

石兰斌说:“娄师爷,你怎可直呼总司令大名,不称蒋介石?这是对长官不敬。”


娄心田忿忿道:“做事可敬,则以敬称;事不可敬,不以敬称。这是《春秋》大义,自古已然。蒋总司令抗日救国,我自然以字称他蒋介石,现在他弃东北父老乡亲于不顾,忙于内战,我不肯称他的字,故而直呼其名。”

马占山说:“咱们东北,知道有个蒋介石这才是几天的事。若不是东北易帜,他姓蒋的,管得了咱们?我是看张副总司令的面子才敬着他,我听张副总司令的。”



东方欲晓,启明低垂。马占山睡不着,起身又到甲板上。这时的黑龙江,满面特别宽阔,大水滔滔,连接天边,迎接将要出来的太阳。马占山忽然看到一片树林,倒抽一口冷气,回到舱里,推醒娄心田。

“娄师爷,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

娄心田年老觉轻,其实也已醒了,娄心田看着那片迎面而来陆地,说:“这不是要进松花江了么!那是黑瞎子岛吧?”

马占山感慨万端,说:“这正是黑瞎

子岛。一路上咱们骂清朝丢了江山土地,这不是么,黑瞎子岛到了。
中东路战争同江一役,东北军海军江防军全军覆没。这么大个黑瞎子岛,苏联人不明不白就给占领了。这才是刚刚不到二年的事。”

眼下是江水,不远是土地。两个人齐声说:“咱的土地可不能再丢了。”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3-02 21:57:16


马占山想,这一路上,齐齐哈尔谢珂天天来电,全是说省城备战如何顺利,部队调动如何顺利,省城军民斗志如何高昂,这到底是劝说我快快到省城,还是真的形势大好?


顺水顺风,大兴号沿黑龙江东行时,马占山心中忐忑,齐齐哈尔状况不明,倒希望船不要太快。进入松花江,又接到谢珂电报称:“本月16日,张逆海鹏七千余人大举进攻黑龙江省。”读到这里,马占山大叫“不好,老贼来势凶猛。”接着再读“我卫队团击退张军,击毙少将徐景隆。张海鹏溃退。”马占山心情顿时明朗,看来齐齐哈尔形势确实很好,可以一战。马占山催促加快速度,可这时已经进入松花江逆水行舟,想快却快不得了。


这时,又接到哈尔滨报告称,张景惠在哈尔滨成立治安维持会,声明“避免与日军冲突”。马占山心又凉了:要跟日本人打,就得离张景惠远点;跟张景惠近了,打日本的事就不好办了。张景惠见不得。

10月18日下午2时,大兴轮终于到达哈尔滨码头,张景惠已经派人迎接。马占山敷衍一通,打发了来人,没进哈尔滨城里,从一个火车小站悄悄钻进普通车厢。


火车从哈尔滨开出,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田野,火车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这么广阔的大平原,能出多少粮食啊!这么大的地面,下面说不定埋藏了多少铁、煤,可能还有石油。现在首要的是守住这里,不能让日本人夺去。看到黑土地,马占山想家了。想当年,给人家干活,种人家地,多么想有一块自己的土地啊!真想打完了这仗,找一块黑黑的土地,当个庄稼汉,春种秋收,再也不动枪动刀打打杀杀的了,过几年安安稳稳的老百姓小日子。

两根无限延伸的黑黑铁轨,它到什么地方才是个头?我马占山的路能走到哪里?



作者:塞外三千里 回复日期:2011-03-03 22:21:43


第二章 中村事件

确实是日本间谍

日本人发动战争总是要找借口的,1931年九一八事变的借口,就是这年6月的所谓“中村事件”。


1928年东北易帜后,奉军改称东北军,张学良对军队进行缩编。一部分老兵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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